走过一条弯弯曲曲的疙瘩土路,顺着垅坝趟过一片又一片麦子地,便到了山脚下。
这里是曾经和小伙伴一起玩耍的最远地界。
山脚下有一棵大枣树,树高参天,据说和一旁的大山一样高,站在山顶能摸到大枣树最顶端枣子。树身很粗,村里全部的小孩儿手拉手围住树身,还合不拢。
村里最老的老人说,那是一棵神树,已经好几千岁了。还有很多大人时常向树枝上挂个红包,拴根红绳,以为这样子能求平安,求富贵,求很多其他的小心愿。
布心将信将疑,不就是颗枣树嘛,再怎么求,村里人还是那样儿,既没人大富大贵,也没人遭逢大祸,即使有些小灾小难,大家帮一帮也就过去了。再说,有些小心愿,实现也罢,不实现也罢,也不影响什么,村里人还是照样生老病死、婚丧嫁娶,每家人都大同小异地过,没什么不同。
布心不知道自己这番见解,若在同龄人看来,是多么艰深古怪。若是大人们听见,一定会说,这孩子这么早慧,难道是传说中的神童?
倒是树上的大枣子很爽口,一口咬上去,汁水四溢,甜入心底。爬枣树,摘枣子,是村里每个小孩的必备功课。大枣树下没有师傅,每个孩子都是自学成才、无师自通的高手。
那时候可真好,布心叹息着半年前的旧时光。若不是,若不是这无缘无故的毛发,我也不会被他们讨厌欺负。可恶的毛发,怎么偏偏要生在我身上!
布心恨恨将回忆抛弃,把木剑插在腰间,花灯柄叼在嘴里,手脚并用,麻溜地爬上大枣树,站到最高的树杈上向山里望去。
白日里绿意苍茫的大山,在月光笼罩的深夜里略显异样。脱却了阳光普照的坦荡,一种阴郁压抑的气氛笼罩着这座庞然大物。寂静的空气里,时而传来几声老鸹的啼叫,听起来更是黯然销魂,从脚指直通发丝流窜出一股麻意。
布心不禁抖了抖身子,放下小花灯和木剑,双手搓搓小脸,把眼睛瞪到最大,望着黑黝黝的大山。某处几滴光点浮现,跳动的光点附近是一条银色长带,光芒闪耀如同一条白蛇蜿蜒曲折,向远处爬去。
那光点是火把,是村里派出寻找老王的人。那光带又是什么?
布心巡视着四周,忽见村口的小溪,月光下也闪出银白色的鳞片,蜿蜿蜒蜒宛如一条白蛇。
对了,光带是小溪。村里出去找老王的人都在小溪旁。然伯伯会不会和他们在一起?布心三两下从大枣树上滑下来,朝着那个方位飞奔。
说是飞奔,一个六岁孩子的飞奔,对于一名大人来说根本算不上快。可对于布心来说,在树上看只有几步之遥的山间小溪,对她来说,可实实在在印证了一句村里人的老话:“看山山近,走山山远”。
不知道跑了多久,布心觉得自己再也跑不动,就地瘫倒,大声喘息着。她挥手擦拭身上的汗水,有一种毛茸茸的触感,低头拿小花灯一照,发现手臂上已经密密麻麻生满了褐色的长毛。再摸脸,脸上也是。解开衣服,胸膛、肚子、大腿、小腿、双脚,全是毛,仿佛一只生满毛发的野兽。此时若有人走来,见到布心的样子,一定被吓得魂飞九天。
“乾坤颠倒,古今徜徉……”布心刚念了两句经文,就听见远远地传来一阵嘶吼声,也不知是什么动物深夜嘶吼,许是发现了新猎物,又许是在和猎物打架。
她的脑海里突然闪现然伯伯的身影,难道是然伯伯他们遇到野兽了?
顾不上这毛发了,找然伯伯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