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昔平南大将军林枫华先为开国元勋,屡立奇功,后为梁舍身,朕深感痛心,今有女林长缨,先为大梁立青将军,德才兼备,秀外慧中,当以皇室媳,特赐婚吾儿清辞,为安王之妻,于下月初五完婚......”
白雪皑皑,尽是雪衣覆上红墙青瓦,雪打枝头,不甚其重便簌簌而落,冷风裹着水汽而来,多了几分寒意。
几日过去,高公公的声音仍觉着在林家幽幽回荡,掐着嗓子吊魂音着实令人心骇,久久不能散去。
屋中红鱼戏莲翡翠屏风之内,地龙早早烧起来,四处的壁角都放置炭火盆,时不时发出迸溅的刺裂声,月华锦帘覆在窗扉上,多了几分闷热。
床榻之上,林长缨阖眼睡着,几近苍白的面容不见血色,面颊微凹,尽显羸弱,不见一丝鲜活之气,干裂的嘴唇喃喃念着一些人的名字。
是以屋内闷热,豆粒大的汗珠覆在她额前,顺着一呼一吸,直流于脖颈,至心口伤处,在里衣的掩映下伤痕更显狰狞可怖,青红血管粘着苍白的皮肉,鼓胀抽搐,似要将其吞噬。
“父帅!”
伴随一声惊呼,林长缨一骨碌坐起。
清晨熹微间,微弯的脊背勾勒出弧度,飘零的碎发散落,只余凛凛微光碎影。
林长缨缓了口气,眸光尽碎,落到心口的伤处,忍不住冷笑一声,尽是自嘲。
又梦到他们了,看来真的该去地底下见他们了,只是......不知道还有没有这颜面了......
似乎有什么东西灼烧着她的眼眶,眼尾染上一抹绯红。
不多时,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嘈杂声,耸动的人头在窗扉撺掇。
想来应是府中侍女,又不知这叔父叔母要整什么......
林长缨恹恹地抬眼,随手拿起床柜的冷茶一饮而尽,冷茶入肺腑,才散去心头这团火气,起床穿好素衫出去。
一出门,迎面而来的便是两个侍女,她们见到林长缨连忙福了福,唤道:“大小姐。”
林长缨注意到前厅热闹不凡,甚至还听到叔母谢氏的张罗声,问道:“前厅的暮尘斋可是出了什么事,今日好像多了很多外面的人?”
说至此,两个侍女不约而同的相视,还互相推搡了一下,似乎在推脱着什么。
末了,扎着双条髻的侍女趔趄了几步上前,双肩不由得发颤,说道:“婢子回话,今日......是安王府下聘的日子,所以......夫人请小姐到前厅一叙!”
说罢,行万福礼埋着头更低,紧闭着眼睛,只余声声雪落敲打着她们叮铃咚隆的心跳。
这林府上下谁人不知林长缨自两年前从战场上退下便久病卧榻,平时油盐不进对人不冷不淡,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供在房里大佛,请动她谈何容易。
林长缨拂了拂衣袖,当听到今日是下聘之日时稍显一愣,这才回想起来赐婚已经过去好几天了,只有她这主人公还未表态,怕不是那二位急了。
思及此,她冷哼一声:“无趣。”
丢下这两个字,便改道往回廊而去,打算如往常般去林家的佛堂,只是不料刚没走几步,身后咕咚一声,两个侍女跪在冰冷的青石砖,连磕好几个头,怆然泪下,哭求道:
“请小姐和我们走一趟吧!夫人那......婢子实在是难交差啊!求小姐,就当可怜可怜......”
泪落四溅,饶是小家碧玉也敛上凄苦,颤得梅枝残雪落,与林长缨如今不平不淡的面色相得益彰。
她垂眸而下,落到侍女手腕上的鞭痕,想来应是谢氏管内宅时常用的家法伺候,害得这府里上下侍女小厮都噤若寒蝉,传出去她还落得家风严谨的美名。
落到此处,林长缨眸中多了几分复杂之色,拂了拂手,冷声道:“行了,带路吧!”
一听林长缨松口了,侍女连忙起身向她颔首,匆匆在跟前为她带路。
这两年她一直都待在后院内宅,平时不愿去前厅应付宴席,能避则避。
思及此,裹着水汽的冷风拂来,她忍不住拢了拢素衫的衣襟,微不可见地哆嗦一番,眼神瞥向四周,心生无奈,可也不好明说。
早知道就拿件斗篷来了......
在中庭回廊间穿梭,不过一盏茶的时间,来到前厅暮尘斋,来来往往都是搬着樟木箱的小厮,见到平时难得出现在前厅的林长缨,众人微惊,窃窃私语起来。
不过一瞬,对上林长缨冷冽的眸子,吓得噤声退下,做好自己手头上的事。
林长缨叹了口气,余光注意到什么,让搬着箱子的小厮停下,目光落在红绸缎覆上的樟木箱,以手轻抚着樟木箱边沿,海棠花纹点缀,朱漆顺着花纹雕琢,花形小巧精致,与寻常的海棠似乎不太一样。
落到此处,她眼底翻涌的情绪晦暗不明,看来这安王殿下还挺有雅兴品味的......
待回神,林长缨摆了摆手,让小厮搬下去。
随即对两个随行的侍女说道:“前面就是了,我自己去便好,你们先下去吧!”
侍女一怔,似乎有些犹豫。
林长缨沉声道:“我若是不愿意见他们,也就不会到这了。”
言下之意,自是打算前来说清楚,侍女也就识趣地先行告退了。
林长缨经过几棵梅树,走至中庭月洞门时,叔母谢氏的张罗声不绝于耳,叔父林枫实正饮着茶,两人的交谈也尽数落到她的耳畔。
谢氏捻着手帕指挥着小厮侍女将这些聘礼该放到何处库房,编纂入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