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数十年的须臾时光,却也是刻骨铭心入了她的骨子里。
忘不掉的。
“阿娘放心,有赵翌前去救驾,阿耶必会平安归来。”
听到杨延从旁安慰,李皇后怔怔点头,一双眼眸却忍不住红了几分。
“但愿——”
呢喃轻语后,李皇后想到了什么,看向杨延夫妇道:“如今阿蛮怀了身子,赵翌又去了雁门,我只担心阿蛮一人——”
“阿娘说得对,儿子这就修书让阿蛮回来,回长安。”
李皇后未想到,盼了这么久,总算是将阿蛮盼回来了,可杨崇渊,她的结发之人却是远在边关,生死未卜。
或许,这便是命罢。
当诏令下到亳州,赵翌立即整军商讨出征事宜,李绥这边自是马不停蹄地为其准备路上所需所用。
“赵翌呢?”
已然入了夜,收拾好一切,念奴便命婢女们侍奉李绥梳洗罢都退去了廊下守着。
“大王还在总管府与众将议事,方才宗明传话来,大王今夜便会离开亳州,连夜赶赴雁门。”
李绥闻言点了点头,看了眼紧闭的软帘,适才道:“蕙云那?”
“王妃放心,事成之后,李远会给她服药,让她忘记那些前尘旧事。”
李绥默然颔首,偏头看了眼手边错综复杂的棋局,唇边勾了勾,不以为意地道:“未曾想,杨行简那草包还有这般雷厉风行的时候,想来杨崇渊也从来没将他放在眼里过,向来谨慎的他才会在这暗渠里翻了船。”
“所以说,蚂蚁虽小,亦能吞象,此言不虚。”
说话间,李绥轻松将一颗棋子按在棋盘之上,一招制胜,随着棋子“啪——”地一声响,软帘却是被忽地掀开,在李绥反射性看去时,顿时瞳孔紧缩,手也紧不住僵了下来。
“你——”
李绥的话未曾说下去,便见赵翌眸色深沉难测地一步一步走上前来,二人之间的气压竟是第一次变得这般窒迫,仿佛被紧绷的琴弦,轻轻一勾,便会急促断裂。
“大王——”
“念奴。”
不待念奴紧张出声,李绥已然恢复平静地道:“你先下去罢。”
念奴担忧地看向李绥,复又看向从未这般深沉带有愠色的赵翌,终究应声退了出去。
“所以从一开始,你什么都知道?”
听到赵翌的询问,李绥平静地看向他道:“是。”
“这一切,皆是我的设计。”
此话一出,赵翌瞳孔紧缩,只觉脑中轰然,良久,久得屋内只余一片死寂,李绥才看到眼前的赵翌不愿相信地道:“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
面对赵翌灼灼的目光,李绥双手掩在袖下紧紧攥住,再冷漠不过地道:“我知道。”
“在阿姐死的那一刻我就知道,在我知晓阿姐是被元成帝和杨崇渊逼死时就知道,在元成帝和杨崇渊想要置我李家于死地的时候就知道。”
说罢,李绥唇角毫不在意地扬起,仿佛掸去一粒尘埃那般简单地道:“所以我眼睁睁地看着元成帝死在杨崇渊手中,作了那个顺水推舟的人,所以我如今也可以眼睁睁看着杨崇渊死在杨行简那个废物手中,稳坐高台。”
话音落尽,赵翌久久伫立在那看着李绥,胸中却似有什么东西堵在那儿,让他沉闷到难耐。
“你可知道这一战,雁门守城将士已经死伤过万,而今夜随我奔赴雁门的将士又会死伤多少?你又可知此刻的雁门百姓们是活在怎样的水深火热之中连活着都变得艰难?而在那些牺牲的将士背后,又有多少个家门会变得支离破碎?”
听到赵翌的一字一语变得喑哑凝重,李绥心中轰然一震,禁不住垂下眼睑,一点一点松开了因为愤怒而紧攥的双手。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不知为何,那句话就那般毫无征兆地浮现在她的耳畔。
“我知道你与阿姐感情笃厚,我也知道你为了她为了李家可以舍弃一切,可这些仇恨这些报复都不该让那些无辜的百姓将士为之承担。若为了所谓的一己之爱,所谓的一己之恨,便无视百姓生灵,那与他们那些高高在上,视人命如草芥的阴谋上位者,又有何异?”
听到赵翌的最后一句话,李绥怔怔然看去,却是看到了从未有过的陌生感氤氲在赵翌看向他的眸中。
“阿蛮,你太让我失望了。”
你太让我失望了——
当话语落在李绥的耳畔,仿佛沉石入水,荡起了心底的涟漪,翻起了层层巨浪。
就这般,李绥怔怔然看着赵翌失望地转身,头也不回地掀帘而出,任由一阵冷风钻入,直袭李绥的心。
“王妃——”
等在外面的念奴紧张地赶了进来,便看到李绥恍然间跌坐下去。
李绥紧紧攥住念奴扶她的手,却觉得心口处仿佛有石锤重击般,钝痛感一寸一寸蔓延至肺腑,四肢,让她痛得忍不住紧紧攥住心口处,艰难地呼吸。
“王妃,您怎么了,您不要吓我——”
听到念奴大声呼喊着太医,李绥却是狼狈不堪地倒在念奴的怀中,看着紧闭的那扇软帘呢喃道:“念奴,我做错了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