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的天际传来了震动的轰鸣。
星光在一瞬间变得极亮,然后同时暗澹了下去。寂寥的夜色中,它们好像一盏盏烧尽了的油灯,在余尽和尘埃中残喘,风吹过只能看到蒙蒙的光亮,下一秒便没有了形体。
而后受到影响的是地面。
整个世界都摇摇欲坠,数不尽的七彩光芒从裂缝中散射, 光束在震动中保持完整,映得地域就像是色彩斑斓又脆弱的宝石,即将迎来终末的命运。它很美,是那种凋零的、死亡的美。
这一幕是所有摄影师梦寐以求的,只可惜他们大多茫然,从睡梦中被惊醒, 从天空目睹这一幕的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人。
“那是……苏尹士运河?”高空上急速飞行的路明非, 忽然说。
他们从蒙古出发,沿途经过了吉尔吉斯坦、土库曼斯坦, 目前接近了埃及,开罗这座城市近在迟尺。
“没错,就是苏尹士运河。”陆离只是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
苏尹士运河之上,彩虹在艾尔托和拉斯·加里卜这两座城市上空搭桥,桥下河水暴虐的涌动,风暴从红海吹来,苍蓝色的水面被卷得支离破碎,庞大的黑影浮出水面,那竟然是一座塔。
塔只是率先破水而出的建筑,在狂风中还能听到类似风铃的声音,是那些数千米长的黑色锁链来回晃动,震荡着在水里发出了完美的旋律。连绵的建筑群从水里探出,屋顶都是锋利的尖刺, 从高空看就像如林的枪戟。
这是经典的龙类建筑面貌, 庄严与雄伟横贯了整个文明。与他们在海底见到的高天原同出一辙, 但那座城市是被‘归墟’沉到海里去的,它原先建造于地面上,也不可能有龙类建筑从海底升起。
但颠覆世界观的这一幕就是发生了,事实上不仅是苏尹士运河,苍蓝色的海洋上神道凭空生成,两个大洋连在一起。而更远处的格陵兰冰海,残破的、通天的青铜柱直入云霄,最顶端隐约能看到血迹,暴烈的哀嚎穿越时空,从太古年间来到现在。
“白王的冤魂吗?”路明非想。
整个世界都在发生改变,彩虹桥打开了尼伯龙根的大门,世界上的所有人都进入了黑王的尼伯龙根。上一秒他们还在家里沉睡,醒来时却发现位于森严的宫殿内,当然也有人从高空坠落,死在了无底深渊中。
“提速!”陆离忽然暴喝,他已经取出了尼德霍格的骨殖瓶,看起来像是陶瓷的外壳已经濒临破碎,黑雾翻卷,流出的一丝气息都是令人心季的。
路明非将速度提升到极致,连灵魂都要被甩出去了。
黑王的尼伯龙根虽然笼罩了他们熟知的那个世界, 一切破坏都是在尼伯龙根内, 并不用担心交战的余波摧毁壮丽的山河,比如把喜马拉雅山炸出一个口子,暖风会越过世界屋嵴吹到青藏高原……
但问题是所有的人类也被卷进来了。
战争之后保守估计地球上还有四十亿人,只能尽可能选择人少且地理环境不会造成太大影响的地方,撒哈拉沙漠就是最好的选择,那里拥有路鸣泽的布置,不用担心有人死在交战的余波下。
领域的范围越来越大。
茫茫的天地都在改变,最后只剩下撒哈拉沙漠这块广袤又荒芜的领土,沙漠的中心构建了一座黑色的祭坛,它屹立在黄沙中像是墓碑,四条依次由黄金、白银、青铜、黑铁铺成的大道从祭坛中央延伸出去,一眼看不到尽头。
路鸣泽穿着送葬的黑西装,整理领结的同时向天空眺望,两道火线正在迅速降落,他仰起面无表情的小脸,轻声说:“哥哥,教授,你们来了?”
“这一天终于到了。”陆离将骨殖瓶递给他。
路明非按着额头,脑颅中不断有画面闪过,那些封存的记忆历久弥新,他的心脏狂跳,彷佛要直接从嗓子眼里蹦出来,说不出是紧张还是恐惧,亦或是其它情绪。
“我还没做好准备呢。”又是青色的身影落地,罗纳德·唐与夏弥跟了过来,他们是为数不多可以参与这场战斗的人。
“尼德霍格……”夏弥神色复杂地盯着骨殖瓶。
骨殖瓶被路鸣泽用单手拖着,那种心季的气息对他完全没有影响,踩着黄金铺成的大道登上祭坛,领域完美的构成,‘四金之阵’封锁了撒哈拉沙漠,确保不会有一丝力量弥漫出去,也确保不会有人熘进来。
完全这一切后,湍流似的风从祭坛上卷起,五人纷纷被狂风逼退。他们借力后退,拉开了距离,这是缓冲地带。
“我有一个问题。”罗纳德·唐忽然说,“黑王孵化之后,是什么样的状态?人还是龙?”
路明非已经无力吐槽了,甚至有些佩服好友的大心脏,在这种天变地动的灾难前,老唐竟然还有心情钻研学术问题?
“根据已知的资料推测,茧化的龙类复苏之后,会以人类的形态出现。他会迷茫,当记忆恢复的时候,可以选择再次沉睡,在沉睡中孵化出魁伟的身躯。”陆离说,“或者选择以人类的形态活在这个世界上,伪装成我们的同类。”
夏弥难得愣了一下,觉得被影射到了。
“那就是说……我们可以趁着黑王迷茫的时候,杀死他?”罗纳德·唐的眼睛亮了,“这是他最虚弱的时候!”
“不一定,这就和物理学一样。”陆离说,“当你以为物理大厦已经搭建完毕,世界会按照既定的公式运转下去的时候,总会出现一些特殊情况。而黑王,有可能就是这个特殊的情况。”
“我真的觉得白烂话之王这个称号应该送给你们,而不是按在我的身上。”路明非神色古怪地说。
“看,骨殖瓶开始碎裂了。”路鸣泽也参与了这场算不上作战会议的谈话。
骨殖瓶在风中摇晃,它开裂的声音像是有人剥开了水煮的鸡蛋。最先脱落的是顶端上凋花的藤蔓,有两条蛇衔着这些藤蔓,藤蔓交汇的地方就是出口。
但藤蔓碎裂之后他们没有看到怨毒的金童或者光滑的肌肤,硝烟般浓郁的黑色雾气涌出,遮掩了一切。要不是所有人都听到了绵长的呼吸和沉重的心跳,定会以为尼德霍格是被所罗门王封印的魔鬼那样,身体是一团雾气。
“那是……”路明非的视线忽然越过骨殖瓶,向高空望去。
陆离心有所感地抬头望去,那是板块之间的移动,它们相互挤压升高了地势,层层叠叠的海浪拍在山崖上,一株茂盛的树拔地而起,树冠几乎要遮住了整个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