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渝不知道下坠了多久,这身体到底是太菜,她刚落下去时,就因为巨大的冲击力而昏过去,此时恢复了意识,更是觉得难受。
她一面觉得头痛,一面觉得这感觉似曾相识。
不对劲,她好像进入幻境了。
不远处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师父。”
断妄开始颤动。
顾渝揉脑袋的动作顿住,她抬起了头,看向了声音的来源。
她站的地方不知是何处,周围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而不远处有片竹林,竹林被风吹的瑟瑟作响,天光打下来,一青年站在竹林前。
这青年相貌不逊于世间任何男子,只见他雪肤红唇,眉眼深邃,一身白衣,气质清冷,乍一看有些冷漠,让人不敢接近。
但此时男子偏偏嘴角又噙着笑意,这便将他身上的冷意冲淡,整个人看上去温文尔雅,像是四月春风,熏的人心醉。
青年身后披着光,仿佛整个人已经与光融为一体。
顾渝微微嗤笑一声,眼底泛起血色:“沈君玉。”
那白衣青年如今的模样,便是千年前留在顾渝心中最后的印象。
温柔,强大。
他用着一张悲悯的脸,毫不留情的杀了她。
沈君玉弯腰行礼:“师父。”
顾渝的脑袋疼的更加厉害了,她眯起眼睛看他:“你来做什么?”
沈君玉缓步走向顾渝:“师父,一别多年,徒儿十分想念你。”
话音刚落,顾渝的春风扇便飞了出去,干脆利落的捅穿了沈君玉的脖子。
明知道是幻境,但是看到沈君玉的脸,她还是忍不住。
忍不住,忍不住质问他,她待他那样好,顾渝扪心自问,她这个师父做的尽心尽力,倾囊相授、毫无保留!几次三番救他于水火!
可他竟如此暗算她!
可笑!
顾渝没有死在仙门手中,而是死在了自己徒弟手里。
下一秒,周围的景色开始发生混乱。
竹林似远似近,不知名的红色花瓣胡乱翻飞,青色衣袂上的金线张牙舞爪的与白色衣角贴近,黑色的盔甲被火光印照出血色,一柄宝剑横空飞来与幻想中的春风扇相碰,金戈之声不绝于耳。
这些声音与画面乱七八糟,顾渝已经听不清、看不见什么是现实,什么是幻象。
她的头疼的要命,好像有人正剖开她的脑袋,将手伸进去翻找东西。
一时间,顾渝只觉得周围狂风四起,她不闭上眼睛。
蓦地,只听耳边传来一声疑问:“你怎么看出来的?要知道我的幻术出神入化,至今还没有人能看出是假的。”
顾渝睁开眼睛,就看到一玄衣男子站在顾渝身侧,他相貌俊俏,此刻脸上满是疑惑。
顾渝的扇子又捅了过去:“他如果认出我,肯定第一时间杀了我,什么‘十分想念’,听的我恶心!”
玄衣男子不明白:“我能看到世人的记忆,从你的记忆里看,他应该是你的情郎才对。你的情郎怎么会杀你?”
顾渝头疼的太厉害,简直恨不得把自己的脑袋切下来。
“你是什么东西,也敢看本座的记忆!”
此话一出,顾渝的心中生出一股暴虐,她看向玄衣男子,血色已经爬上了眼白。
她的声音很冷,像是从幽冥地狱中发出来的黄泉之音:“你去死吧。”
话落,男子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他被悬至半空中,嘴巴长得极大,却不能发出任何声音。
只听“嘭”的一声,男人跌落到了地上,他的脸色有些苍白。
“一个没有灵力的凡人居然让我断掉一尾,我就不信弄不死你!”
天色瞬间暗了下去,黑云遮天蔽日。
顾渝耳边突然安静下去,只剩下狂风猎猎作响。
她举目望去,发现面前有一道看不见尽头的大河,大河里面的水是黑色的,里面怨气冲天。河的两岸开满了红色的花,在狂风中摇荡的十分可怜。
空气冰凉,呛的人喘不上气。
身后有人叫她:“魔主。”
顾渝只觉得自己的身体骤然软了下去,她站立不住,就是不敢回头。
这是顾渝自重生起,第一次感受到怕的滋味。
记忆中,那些火焰将燎原烧的漆黑,无数盔甲化为灰烬,可怕的火舌吞噬一切。
代表魔域黑色的旗帜被染上鲜血,狠狠坠向大地,锋利的刀光刺的人睁不开眼睛,无数鲜衣怒马的无辜少年郎被活生生的烧死。
仙门众人,笑着,喊着,好像这群少年郎做了天地震怒的恶事,他们这么做是为了替天行道,毫无愧疚!
那些鲜活的生命,滚烫的温度,无力悲愤的一个个倒下。
紧接着死去的就是老弱妇孺!魔域门开,仙门大举入侵,里面到处都是残肢断臂,婴儿刚刚降世,就被扔进炉鼎中炼成丹药,可怕的尖叫与哭声四起。
利剑滴血,血流成河!
魔域尽头的忘川河之中冤魂无数,到处都是尸体,到处都是血水,那天的魔域怨气冲天!几乎没了生机。
最后火星湮灭,断头没有了,残肢也没有了,那些人,那些性命,什么都不剩了。
一场大火,将顾渝的斗志烧的一干二净。
她身后越来越多的人叫她:
“魔主。”
“魔主。”
“魔主。”
“……”
顾渝仍旧不敢回头,她站直身体,双手垂于身体两侧,充满血气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突然出现的男子。
男子得意洋洋:“你死定了。”
狂风四起,吹的人心头惶惶。
顾渝衣袂翻飞,狂风吹的头发乱舞,她的眼睛已经成了血瞳,魔纹爬满整张脸。
当真凶神恶煞,恐怖至极!
她道:“给我死!”
下一瞬,男子脸上的笑容还未曾收起来,他便炸成了血雾。
然而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顾渝耳边的嘈杂之音、眼前的乱象更甚,一股浊气在她胸口堵着,难受的让她几乎控制不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