丙言开始整日整日的不着家。
他开始频频出入烟柳之地,晚上一身酒气的回来。
哪怕是她忍着咳嗽,在他身后一声声地唤十六,也留他不住。
黄木乔也曾怀疑他变了心,也曾在夜里哭着埋怨他,却也知道他不是那样的人,他有更重要的事做。
——只是还是会心疼。
也只有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小心的沐浴焚香,祛除酒气和外面的寒气后小心地上榻拥着她入睡时,她才能找回一点以前的影子。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
黄木乔一朝梦醒,发现在自己父亲的府中时,她实在不安。
周围被侍卫保护得严严实实。
她一直知道丙言在谋划一些事情,却没想过竟然会这样危险。
他帮太子逼宫了。
听到自己父亲叹息着对她说出这话,黄木乔几乎站立不住。
心中的担心和忧虑快要将她淹没。喉中一抹腥甜涌出,只来得及吐出两个字,便昏厥了过去。
“十六……”
丙言站在太子身侧,似有所感的皱眉。
在江南那边他联系了许多同父亲关系不错的老臣,说服他们帮了太子。
毕竟皇帝的心思,有谁不懂?
不先发制人,死的就是剩下的人。
于是这两年里,他替太子召集了不少帮手,也常去烟花柳巷同太子的幕僚会谈。
他完美的利用了皇帝对他的一点怜惜之心,假借父亲的祭日回京面圣。
然后……拉开了宫变的序幕。
他看见了皇帝不可置信的眼神:“朕因为你父亲的死,对你多有照拂,你为何不知感恩?!”
看着眼前中毒已深的人,他突然就笑了出来:“陛下……你乖乖禅位,也可以免去中毒的苦楚。”
自一年前起,他就已经开始给皇帝下毒了。
皇帝怕是想不到,毒就藏在皇帝最宠爱的妃子的熏香里!
那妃子,自然也是活不长了。
反正烟柳女子,无牵无挂,也只有这一腔情深可以利用。
多可笑,父亲赤胆忠心了一辈子也不过换来了同那棋子一般的结局,而手执棋子的人,不过空口白牙,什么也不用付出便达到了目的。
“逆贼!你父亲怎么教出你这么个东西!”
皇帝瘫在龙椅上,骂完丙言又骂太子,“还有你这个逆子!真没想到我和丙束仪,连教儿子都一样失败!”
太子的剑上满是锈色的血迹。他用手帕轻轻擦拭着血污,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皇帝。
“父皇,母妃想你了。你还是去冷宫陪陪她才好。”
……
新帝登基,大赦天下。
丙言也成了丞相。
他知道新帝防着他。
但那又有何要紧呢?只要大权在握,便不惧任何挑战!
唯一没有算到的事情,是黄木乔竟病得这样重。
等丙言处理好一切归家时,她已经昏迷了两天两夜,如今才悠悠转醒。
从父亲出事开始到现在,整整三年有余,他才惊觉有多久不曾好好看过她一眼。
她如今竟变得这样瘦。
丙言握着她的手,久久不曾言语。
只好哑着嗓子唤了她一声。
是他没有护好她。
黄木乔其实有些预感到自己活不长,于是笑着央他带自己去寺庙。
丙言原是不同意的,只是拗不过她,还是去了。
黄木乔如珍如宝地捧着求来的桃花种子,望着他笑——“十六,这是我们来世的姻缘呀。”
“我本来连我们女儿的名字都想好了,要叫桃夭的。”
“我福薄了……你却要活着,”她抚着他的脸,贪恋地用手指描摹着他的面容,“这是我的惩罚……”
然后没了生息。
她终究离他而去。
那年他二十五,她二十。
两人在彼此最好的年岁成亲,互相陪伴了五年如水的光阴。
原以为余生还长,足够弥补空白。
却不想华枝春满的背后是凋零,天心月圆之后便会残缺。
丙,南也,难也。
婷,停也。
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有不同的解释,残忍而悲凉。
她的生命停在到江南去的前一天,那才是她心中的归属。
丙司火,言司木。
木生火,可火却能烧死木。
他本以为名字里是他与木乔天作之合的证明,却不曾料到是悲惨结局的隐喻。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
他没能成为让她停靠的乔木,于是木乔也如那汉水的游女一般,舍弃了他。
好在她还给了他来世的希望。
他毫不留恋地转身回到了江南。
这一世姻缘的空白,要用下一世姻缘的开始来填补。
……
木乔,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