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找到DNA之后会马上进行比对,请你先回去等候消息。” 从殓尸房出来之后,我就去见了苏荷,她依旧坐在走廊的公共椅上,把脸埋进双手里,双手里漏出一滴一滴的眼泪。 我走过去,坐在她边上,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过了一会儿,她好像发现边上有人,抬起脸来,头发乱糟糟的,双眼无神,看着我,“那只表,你看到了?” “嗯。”我看到了。 她的双肩垮着,鼻翼瓮瓮地颤动,眼睛里都是红血丝。 “和我一起去客栈吧。” 她甩开我去拉她的手,失神般地说:“不去,哪都不去,我想陪着他。” 我心里窝起一阵火气,拳头握起又松开,又伸手去拉她。 “你现在在这能干什么,就是哭?” “不知道。”她仿佛破罐破摔般,赖在这里,哪都不去。 “那只是一只手表而已。” 我一时没有控制住情绪,声音尖利,朝她喊了一句,我不想相信,也不敢相信,一个活生生多人的人就这么,变成一个连脸都看不出的尸体?就算要死,也要死的明明白白吧。 她的脑袋不自觉地摇了摇,嘴唇蠕动,“我也不想相信,那是他的表吧,啊,小桀,你认识的吧,啊?他有多珍惜那只表,你也知道吧?他每天戴在手上,不是他是谁?谁这么残忍,他道脸,血肉模糊啊。” 苏荷拉着我的手臂,拼命地摇,暗沉的手上有青筋爆出,眼泪又像大雨般流下来。 “是他的表。”我抬起眼来看她,把她的手从胳膊上捋下去,“但是,先查DNA,没有铁证,他就还没死,哭什么?” 驱车回了客栈,庆幸的是,客栈有规矩,只要还没到客人预定的日期,就无论如何都不会回收房间,动房间里的东西。 我和苏荷找遍了房间,书桌,床,卫生间,终于在枕头上找到两根短短的头发丝,我把头发放进透明塑料袋里,看着它,心里默念,就看你了。 不敢耽搁,我们两个立即原路返回,把头发送去鉴证科。 鉴证科的人说,大概两到三天就会出结果,叫我们回去等消息。 我拉着苏荷回去,她也任由我拉着,好像失了魂,一路上沉默着,一句话也不说,一直看着窗外发呆。 “西北他,不会那么轻易死的,说不定,手表就是一个巧合。” 其实说这话安慰她,连我自己都不相信,世界上哪有那么巧的事情,正好有个尸体,正好一样的手表。 她靠在床边,一动不动,脸埋在胳膊肘里,声音苍白,“我以前,大学的时候,从来没有人像他那样,让我感到挫败。” “我遇到他之后,就老是问自己,到底哪里不好,他不喜欢我,不待见我,眼里从来就没有我,为什么?”苏荷的声音里充满哀怨,陷入回忆里拔不出来。 “我那时候,也跟你像一样的事情。” 我瞥了她一眼,心里乱的很。 事实上我喜欢西北,比苏荷久,她追西北的时候,我只敢偷偷暗恋他,毕业的时候,苏荷跟着西北去了同一个城市,工作稳定之后,西北又来了敦煌,苏荷也跟着扔掉工作,来到这个茫茫的沙城里,她几乎把二十几岁美好的年华都献给了这个男人,一心扑在他身上。 而我呢,毕业,工作,结婚,一样都没落下,我好像一个不称职的爱慕者。 “至少你和他在一起过。”苏荷盯着我,想从我脸上看出一点端倪。 “可是他对我从来就没有感情啊。”到了这个时候,我也不太在意这个问题了,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爱就是不爱,只要他这个人能安全,比什么都好。 苏荷惊讶的眼光投过来,眼里都是疑惑。 我也失去了接话的兴趣,没有再讲话,专注开着车。 六年前,我和西北一起考上交大,他选了地质专业,我选了生物科学,周四下午第二节课,因为他体育课选了篮球,所以我也一样,我们两个班会一起上体育课,他打篮球很厉害,开学马上加入校队,之后一直去各个大学打比赛,我就拉着室友,一场一场看过去,乐此不疲,后来,室友一听到篮球赛就叫苦不迭。 我认识他,是在一次元旦文艺汇演。每个系要出一个节目,西北是他们系的主席,被学生会的人推着出来组织一个表演。我还以为,这样的学霸,整天肯定沉迷学习,一点没有乐趣,谁曾想,上台一表演,弹得一手好钢琴,把下面坐着的女同学都迷了个遍,当然,也包括那时候的我。 我自那时起,就一直蹲点,西北什么时候上课,什么时候下课,我一清二楚,也制造了很多起“偶遇”。直到有一天,我下了课,看见他走在前面,我就拉着室友,和往常一样,跟在他后面,距离三四米,不敢太远,也不敢太近,他双手插在口袋里,背着书包,书包很鼓,我猜里面有一颗篮球,他们几个人,勾肩搭背,一会儿一准儿要去打篮球。 好像知道我在后面,他转过头来,一脸正经,对着我说:“我老是看见你。” 我吓了一跳,退了两步,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磕磕巴巴地说:“我,我没,没见过你。” 我恨不得拍死自己,说的这是什么话。 他还是打量着我,想从我脸上看个究竟。 周围有很多下课的人,还有西北的同学,我的室友,他这样灼灼的审视,让我无地自容。 那天的事情我记得很清楚,太阳很强烈,刺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我顶着大红脸盘子,尴尬地被西北抓住我偷偷跟着他,尴尬地要走了他的联系方式,尴尬地结束了对话,一个尴尬的开始,那天我没敢厚着脸皮去看他打篮球。 我很郁闷,我很生气。 因为,在要到联系方式之后的半个月,他就有女朋友了,据说又白又美,是个系花。 那是我第一次见苏荷,长发,细腰,直腿,走在哪里都是闪闪亮亮的,是人见人爱的大美女,却像个小女孩一样跟在西北后面,扭着小裙子,言听计从的样子。 我一度沉浸在失恋的痛苦中。 后来发生了许多事情,西北的突然接近,系花其实并没有上位,让我始料未及,也让我深深陷入这爱情的泥沼。 转眼间六年过去,每个人的脸上都少了一份稚气,多了一点沧桑,经历了很多事情,过去的一切,就像泡影一样,单纯,美好,再也不愿意让人记起。 一阵电话铃声把我从回忆里拉出来,我愣了愣,从身侧拿起手机接电话,“喂?” “姐,是我。” 是张柯蓝,她的声音听上去很低沉,感觉有些心不在焉,很像没睡醒。 我忍不住问她,“怎么了?没事儿吧?” “我...有事儿想跟你说。”手机里传来空旷的回声,不知道是在什么地方。 她欲言又止,吞吞吐吐地讲话,仿佛有什么顾虑。 “你说。” “我那天看到...” 我聚精会神地听着电话里头,那头却突然传出“砰”的一声,一时间,我的耳朵被炸得嗡嗡作响,心里漏了一拍,暗叫不好! “蓝蓝,蓝蓝?你没事吧!?听到说话!”我急急地问她,电话那头却已经没有了声音,窸窸窣窣地一阵,对面传来:“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我把车停在路边,哆嗦着手继续打了一遍张柯蓝的电话,电话那头还是冰冷的女声。 出事儿了,张柯蓝肯定出事儿了。 我用手扶着脑袋,靠在方向盘上,脑海里一片空白。 “发生什么事儿了,小桀?”苏荷的手搭在我的手上,关切地问我。 “没事。”我搪塞地回道。 张柯蓝应该和陈旭在一起,但是我没有陈旭的号码,无法联系到他。 我想了一想,还是先打个电话给李鄂,我现在没有主意,先问问他比较好。 “喂,李鄂。” “嗯?” “出事了,你帮我找一下张柯蓝,看她在不在客栈。” “我不在客栈。” 他不在客栈?去哪了? “你在哪?!” “北京。”他的声音有些疲惫,顿了顿,继续说道:“我有点累,先挂了。” 他匆匆挂了电话,也不管我是否回答了他。 不对劲,不对劲,平时李鄂不会这样,什么都不解释,为什么突然离开,为什么去了北京,他肯定有事没有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这么巧合,这边张柯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边李鄂又突然起身去了北京,两者之间,又有什么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