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川还没开口。徐薇就说:“喂——”
声音轻轻的,脸上也看不出喜怒。
杨静“哎呀”了一声,说:“又没什么。”
又说:“你怕你给我洗衣服的事情被别人知道吗?”
“还是别人给你表白你让人家等,结果一路把人家领到老师办公室门口的事?”
徐薇低头把那块肥牛放在料碟里沾了沾,平静地说:“现在大家都知道了。”
“哈哈哈哈哈。”杨静幸灾乐祸地笑了,然后一秒变脸正经道:“对不起。”
“我为徐老师的形象道歉。”
徐薇加了一筷子豆皮给她:“如果真的感到愧疚就多吃点,别说话了。”
杨静眉毛挑得像是要飞起来,徐薇假装没看见。
邓川好奇地问:“为什么徐老师要给姐姐你洗衣服啊?”
“因为高中生嘛,不知道你们现在流不流行啊,我们那时候很流行在校服上画画,用水笔或者水彩笔,画动漫人物什么的,穿着花里胡哨的校服感觉格外地不同,走路都带风——”
“你看我现在就知道了哈,我一直都是时尚弄潮儿的,所以我也把我的校服画得可花,每天穿着感觉自己特酷炫。但是你徐老师特别特别受不了,她觉得我很非主流。”
徐薇慢条斯理地夹了一块鸭血,说:“这难道不非主流吗?丑死了。”
“现在是觉得丑,以前觉得好看啊。”
“我从来不觉得那样好看。”
“行——这不,终于有一天下晚自习,大家回到宿舍在床上躺着,你徐老师就偷偷把我那件校服洗了。”
“我发现的时候,已经被她用漂□□洗得不能再干净了。”
邓川歪了下头:“那姐姐你当时是什么反应?”
“我——呵呵——我能有什么反应,当时大家压力都挺大的,我害怕她是每天都看见我那件花里胡哨的校服,精神压力骤增,所以最后才忍不住洗了,所以我就没敢说话,怕刺激她,她洗完之后,我还主动接过来把那件外套晾了。”
杨静说完,终于腾出嘴来,吃了口豆皮。
邓川呆了一下,就听见徐薇有些无语地问道:“为什么你还记得这种事——”
“我必须记得哈,这是你高中三年以来做出的最人设崩坏的事情。”
她冲着邓川眨了下眼睛。
“你们徐老师平时是不是很淡定,很处变不惊,完全看不出会做出这种狂躁的事情?”
邓川点了下头。
徐薇垂着眼,朝筷子上的毛肚轻轻吹着气。顿了顿,又解释:“我是有点强迫症……”
“你不是纯粹的强迫症,你只是希望周围事情都按照你顺心的来呈现。”杨静说。
徐薇轻飘飘地说:“可能吧。”
又不露声色地夹了一筷子生菜堆到她碗里:“辛苦你还记得这种事情,多吃点。”
杨静碗里已经被菜堆满了,她一边笑,一边低下头说:“哎呀,这就是有小朋友一起吃饭的待遇吗?”
“不然,你以前几时夹过菜俾我啊?”
“……”
这是杨静整顿饭最快乐的时候。
因为在这之后,对面两个人又开始把她当茶杯了。徐薇没吃多少,很早就放了筷子,专心地帮邓川捞虾滑。
后来便渐渐发展成捞牛肉,捞笋片,烫肥牛,烫鱿鱼。
邓川的碗里逐渐堆起了一座小山。
在徐薇给她剥虾的时候,杨静终于忍不住了,开口说:“你这是真当做小朋友在照顾呢?”
这话传到邓川耳朵里。镇定了一个晚上的小朋友终于不好意思了。她的耳尖悄悄地红了,并有点高兴,又有点害羞地开口说:“我自己来吧。”
徐薇没理会杨静的话,也没接受邓川的拒绝,只说:“你还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点,没准还能长高。”
邓川却说:“现在这么高也够了。”
只比她高出一点点,站在一起就已经很合适了。
徐薇笑了一下。
杨静饭吃到现在,只吃了一肚子的生菜和豆皮,真的很想告诉她们,饭桌就这么大,就算压低声音说话,她也能听见。
但杨静是个聪明人,她十分努力地忍住了,并化悲愤鄙视为食欲,成功地再添了两盘手切羊肉上桌。
吃完这顿火锅,第一节晚自习都上了一半。
杨静漂亮的卷发被火锅熏得失去造型,耷拉在脸侧,一进停车场,她立刻潇洒地一挥手,冲徐薇说了一句“晚点再联系”,就跑了。
邓川注视着她开的车驶出路口。
徐薇把车开过来,按了下喇叭,示意她上车。
回程的路上挺安静,火锅温馨的氛围仍在。也许是空气中的空白太扰人心魂,徐薇按开了音响。
女歌手低吟的沙哑声线飘出来,像一层砂纸,摩擦着生活里的另一层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