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格泽……
沈格泽!
谢娇娇手里的帕子掉在了地上。
她看着那张脸,被自己粗暴擦拭过的地方隐隐泛着红色,在惨白面色的衬托下颇有些美人微醺的模样。
此刻谢娇娇完全没有心情欣赏美人受伤图,她的脑海里填满了沈格泽这个名字,一时间做不出任何反应。
几十年没有见过这张脸,谢娇娇觉得一定是自己认错了。
世间美男千千万,美都有同样的美法,大约只是长得相似罢。
可是当她颤抖着手,从怀里掏出一时好心帮他捡起的玉佩,对着日光仔细看后,心里的最后侥幸也被打破。
这枚玉佩,谢娇娇上辈子日日见夜夜见,万不可能认错。
她紧紧握住玉佩,反复对着光来回看了好几遍。
玉佩正面是普通雕花,花瓣上有一丝裂痕,背面用小楷细细刻着一个小小的沈字。
其实她根本不用看这么多遍,谢娇娇闭着眼都能画出这枚玉佩的每一道痕迹。
沈格泽被害死在边疆,尸骨无存。前去寻找的侍卫,只在悬崖边找到了这枚沈格泽从不离身的玉佩带回。
尽管谢娇娇不愿时时刻刻想起上一世,但那五十几年跪在玉佩前,对着玉佩絮絮叨叨王府大小事宜的画面,却怎么也不能轻易忘掉。
铺天盖地的回忆霎时充斥着谢娇娇的脑海。
她站在上辈子的夫君面前,像是第一次认识一般打量着他。
沈格泽有着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和她的儿子几乎一模一样。
他闭着眼,呼吸平稳地躺在床上,可谢娇娇却仿佛能见到他睁开了那一双桃花眼,含情脉脉地看着世间万物。
沈格泽。
谢娇娇还记得他曾说过,先皇在薨逝前特意为他取了这个名字,希望他能帮着皇上固稳江山。
他也确实做到了。为了皇上身死后,皇上曾亲临王府,对着她痛哭流涕,为失去弟弟感到痛心,也为夺了她的夫君、她儿女的父亲感到愧疚。
但是往后几十年,这个名字之于她,更像是一个桎梏。
她被这个桎梏困在四四方方的盒子里,有过欢笑,有过泪水,可对这个名字的主人,她已经失去了所有情绪。
离开家的时候,祖父曾问过她,为何突然起意,要外出游历。
她是怎么回答的?谢娇娇恍惚盯着沈格泽安静沉睡的脸。
她说,她想要一个不一样的生活。她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去寻遍山光水色。
她不愿再留在那小小的四方天地中,只能从话本古籍中窥探一丝过眼须臾。
谢娇娇冰凉的手轻轻抚过沈格泽紧闭的双眼。那一双多情的桃花眼极美,曾经也让她误以为她是不一样的。
但他没有情。他谁都不爱。
他只愿意为他的皇兄和他皇兄的江山抛头颅洒热血。
谢娇娇轻哼一声。
连武功都不会,上辈子就因为这个吃了亏死在边疆,这回也不知道是在为他的皇兄做什么事,又落到个受伤昏迷的下场。
谢娇娇将玉佩轻轻放在沈格泽的手边。
这玉佩不是她的。
沈格泽,从上一辈子到这一辈子,从来不是,也不可能会是她的。
安静地站着又看了一会儿,谢娇娇麻利地收拾起散落一地伤药和纱布,一股脑地塞进行李中。
爱谁谁,就算皇上还想把自己塞给沈格泽,那也是两年后的事。
更何况自己已经知道了未来,何苦再走那么一遭。到时候随便想个法子,让祖父堵了皇上先,自己再快快乐乐游山玩水不好吗?
谢娇娇背起行囊,左右查看了下自己没有落下任何物件,披好斗篷戴上帏帽就准备朝外走去。
房钱都付了,你就自己好好在这养伤,养好了再回王府,也不愧于咱俩上辈子夫妻一场。
手都放在门上准备推开,谢娇娇却又折了回来。刚刚为沈格泽清理伤口的时候,谢娇娇清楚知道他身无分文。
心疼地在沈格泽手边留了一锭银子,谢娇娇小声道:“再多也没有了,我还要去江南尝尝那盐水鸭呢。咱们后会无期啊。”
觉得自己当得上是天下第一大好人,谢娇娇在心里吹捧了自己一番,轻快地转身。
可这一下,谢娇娇又没能成功离开。斗篷被人压住,仿佛这一幕在几个时辰前也发生过。
轻轻柔柔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你看了我的身子,污了我的清白,就想这么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