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赶快离开这里才行!
马蹄声和踏步声交织在一起,由远及近。
“吁——”
钟离昧一只脚迈出大门时,马蹄声正好停歇,两队轻骑将府门口堵了个水泄不通,堪堪挡住了他的去路,正面迎上,躲无可躲。
为首之人是位男子,自带一种上位者的气势。
两队轻骑分立在他身后左右,各有一人领头,左侧的身着淮州官服,右侧的一身素色衣衫,皆比为首之人退后半步,显示出对他的尊敬之意。
为首的男人披一件雅青大氅,用极素的白玉簪束发,握着缰绳的手从大氅中伸出,掀起了一点布料,正好露出腰间悬挂的玉佩。
质地细腻的圆形白玉,半个手掌大小,雕刻着一圈蜿蜒的游云纹,中间挖空,用红绳穿了一只金铃。
男人松松地扯着缰绳,从马上望来一眼。
因着气质出尘,反倒容易被人忽然他的面容,不过那张脸本也不是能令人一眼记住的精致,实属一般俊秀,在冷白的月光映照下显出过分疏淡的清雅之意。
但他有一双生得极好的眉目,眼尾上挑勾出一小段细微的弧度,长睫掩住流转的月光,在那点弧度中扫开一隙阴影,垂眸时清而雅,抬眼间秾而艳。
上一刻还是高处不胜寒的迢迢星,下一刻就成了大户人家方能养出的富贵花,意料之外的和谐。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钟离昧内心陡然生出一股被看透了的感觉,他心如擂鼓,冷汗直流。
像被人扼住了咽喉,喘不过气来。
雪片越来越大,像从天上散落人间的花瓣,不一会儿便在地上铺了一层,将一切掩盖。
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左侧领头之人翻身下马,对男子拜了一拜:“大人,此处便是淮州知府的宅邸。”
男人漫不经心地“嗯”了声,从马上下来,边往府里走,边抬手向后招呼:“云无恙。”
云无恙应声下马,还没跟上去,就被先前左侧领头的人挡住了,那人又朝男人躬身一拜:“大人,无须您亲自进去,臣去把知府大人叫出来就好。”
此人是淮州城内的统领林惊空,职位上虽隶属知府管辖,却是淮州里少数能与知府平起平坐的人。
他出身世家,是当今皇后的母家分出去的旁支,在京城不被人放在眼里的地位,到了淮州城,天高皇帝远,再加上一个半大不小的官职,便成了这里的地头蛇。
“哦?林统领眼睛下边长的是摆设吗?”男人回过头,似笑非笑,“味儿这么大,门口还有个呆若木鸡的人,咱们的知府大人,怕是早就给阎王爷送花灯去了。”
男人不知从哪里摸出把折扇,大冬天也不怕冷,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在掌心,语气悠闲,像是在说今儿个月亮真圆。
钟离昧闻言骤然抬头,死死盯着那男人,掩在袖里的手握得越来越紧,掌心能感觉到指甲刺出的痛意。
他怎么知道?
“大人,您这话是——”
林惊空脸色变了变,话没说完就被人撞着肩膀推开。
云无恙对他的怒瞪视而不见,搓着手跑到男人身旁,故作夸张道:“来了来了,公子慢些,我先给您探探路。”
两队轻骑都没动作,男人丝毫不在意,随手拿着折扇点了点钟离昧:“你也跟上。”
“我?”钟离昧惊诧出声。
“随便。”男人浑不在意,道,“不跟着我走,就跟着林统领进大狱,你和知府大人的事脱不了干系,自个儿选。”
“……”
钟离昧常跟着知府大人,自然认识林惊空,眼前这人竟然能让张扬跋扈的林统领吃瘪,该是个不容小觑的大人物。
明白自己今日是讨不着好了,他认命地跟在男人身后,同时在心里思索,这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走到大堂门口,一路上仍未闻人声,像座死绝了的破败鬼宅,只有幽幽的风声将碎雪吹入眼底。
知府大人随着吊住脖子的麻绳轻微晃动,影子铺在堂前薄雪上,连成一片漆黑的模糊色块,被不疾不徐的脚印踩陷。
“啧,死得巧,死得好。”
男人面上并无意外之色,站在门口静静瞧了那尸体一会儿,目光专注得仿佛在看什么有趣的玩意儿。
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近,有人影径直冲进了大堂,他敛了眸,往后退了两步,倚着门框慢条斯理地吩咐:“弄下来。”
“慢着!”
林惊空的声音再快,也不及云无恙挥手间银光一闪。
那悬挂在房梁上的尸体掉到了地上,挂着人的麻绳随着尸体落下,浸了地上的血,仍可见整齐的切口。
“裴大人!”
林惊空头皮发麻,几近崩溃出声,若不是他躲避得快,就要和青白着脸的知府大人进行亲密的肢体接触了。
裴大人?钟离昧呼吸一窒。
举朝上下只那么一位裴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