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绕在人类脖子上的麻布方巾□□旱的风吹散了一角,露出一片嫩绿的小叶子。
柔软的,湿润的,接触到凌厉的风,瞬间耷下了脑袋。
池寂站住,手忙脚乱将自己裹裹好。
日头逐渐偏西,空气的温度却并没有下降,他的腿开始发软,脑袋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晕的。
再找不到水,他可能真的要死了。
太阳完全落山的时候,池寂走不动了。
漆黑的夜幕笼罩着四周,沙漠的夜空很澄澈,月亮升起来了。
月光把满地的砂砾照得像银子一样,风让银子的表面流淌着,仿佛是一滩浅浅的水洼。
池寂盯着那个萦绕着雾气的“水洼”,已经混沌的大脑指挥着身体放松下来,他张开嘴,舒出一口气,也带走了体内最后一点水汽。
薄阎顿住脚步,他跟了一路的人类突然不见了,平滑的土银色砂砾被风吹着一路向前荡去。
正前方,人类消失的地方,多了一点绿色。
那是一丛幼嫩的新芽。
失去控制回归本体的池寂,意识也暂时消失了。
作为花精,他还只是一棵小玫瑰,本来就不善储存水分,身形也未抽条,一丛绿了吧唧的叶子中间,唯一的花苞紧紧地抱着,深绿的花萼里,只透露出一丁点可怜的红色。
小小的植物在风沙里瑟瑟发抖,叶尖没有生气地耷拉着,淡白色的细小光晕从叶面向外逸出,消散在空气里。
笼罩着植物表面的光纱越来越黯淡,叶片竭力向花苞拢去,但一阵强风袭来,吹散了小玫瑰无谓的挣扎。一片叶子终于被打落下来,在地面滚了两圈,风盛着它欲向远方飞去。
一只手按在地面上,无声地拢住那片叶子。
薄阎碾了碾指尖,温厚柔润的触感,叶面细腻的脉络比这具人类身躯新生的皮肤还要柔软,随后仿佛有自我意识般抗拒地缩成一团。
小外星人的母星上没有植物,也没有人类。小外星人刚刚出来游历,见到了这颗存在于母亲记忆里的星球,然后在这颗星球上,捡到了一片叶子。
飞行物提醒地闪烁了两下。
-他快要死了。
-您想做些什么吗?
薄阎半跪在上风口,身躯挡住肆虐的风沙,他将叶子揣进风衣的内袋,手掌插入沙中。
粗糙的砂石慢慢融化了,它们转化成无形的能量,又重新转化为质量,内里的结构永久性改变。
那双手周遭,渐渐出现了一泓清泉。在沙漠中,在如今的蓝星上,没有这样的泉水,它清透见底,纯质透明,没有一丝杂质。它是最纯粹的水,不是从其他的地方流淌出来,而是凭空诞生出来的,生命之源。
玫瑰委顿的根系在水里绽开,放缓的画面像一支奇妙的舞。
可是花苞仍然恹恹地耷拉着脑袋。
-这个品种似乎需要整株浸泡在水里,才能恢复健康。
薄阎便停下了收回手的动作,他注视着玫瑰,玫瑰在水中微微旋转,泉水越淌越多,最终形成了一片明亮的湖泊。
在湖泊的中央,玫瑰舒展着茎叶,深绿的叶片在月光下生机勃勃,花苞抬起了头,优美的花形初见端倪。
该走了。
薄阎最后看了一眼他的玫瑰,带走了他的第一片落下的叶子。
……
池寂醒来的时候,躺在一片广袤的湖泊里。
他惊骇地坐起来,耳边是哗啦啦的水声,衣料全部浸透,袖子,衣角,湿哒哒地往下滴水。
放眼望去,水面一直伸展到视线尽头,连风都温柔了不少,恬静地吹起淡淡的涟漪。如果不是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他都没法相信自己是在沙漠里行走了一周。
池寂检视自己,本体奢侈地在湖中浸泡了一夜,已经吸饱了水,缺损的一片叶子断面也已经长出了新芽,但他还是很懊恼。
这是他失去的第一片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