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晚星第二天是被编辑的电话吵醒的，说是有个很靠谱的影视公司，想问她卖不卖《如怨》的影视版权。　　　　她是个恐怖小说作者，《如怨》是她的第一部作品，故事很简单，就是里边有个女鬼，货真价实的那种鬼，建国后不许成鬼的那种鬼，现在的大环境下，她从未想过这样的小说可以改编成影视剧。　　　　赵晚星回复编辑说明天再给答复，她放下手机，心里思绪万千，又没有睡回笼觉的习惯，干脆伸了个懒腰翻身起床。　　　　最近小区里的健身房在搞装修，她只好在自家的跑步机上锻炼一下。　　　　跑步的时候脑子完全放空，饿了都不知道，这会儿停下来才觉得肚子咕咕叫，她坐在大理石餐桌前，忍不住思考，自己究竟该不该把《如怨》卖出去。　　　　以前她跟余天阳开玩笑，说在赚到一千万之前，只要有人买她小说的影视版权，她肯定马上就卖，什么信仰？那都是有钱人谈的。　　　　可现在这个机会就到了眼前，她突然觉得，自己还是有那么一点点信仰的。　　　　真要把《如怨》改成一个“四不像”的故事，她不愿意。　　　　跑步机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赵晚星顺手取下额头上的发带，擦了擦汗。　　　　她看着像马大哈，可是能写出小说来的人，总归要比普通人敏感一些，那天晚上赵晚星失眠了，半梦半醒中，她梦到了《如怨》中的女主，外貌果然和她写的那样，吓人，相当吓人，但是怪的是，剧情却并不是她书里的剧情。　　　　要是给普通人，现在可能要开始背诵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了，然而赵晚星不是普通人，她早已习惯这样的梦境，即使眼睛都睁不开，还是靠憋气活生生把自己给憋醒了，她摸索着把刚刚梦里的剧情记到了手机备忘录。　　　　可惜现在没有人看到，不然不被夸一百句敬业，她心头意难平。　　　　赵晚星打字很快，留长了的指甲点在屏幕上，发出轻轻的声音。　　　　这个梦的剧情未免有些诡异，在她的原本的设定里，女主本来是个血腥丑陋的女鬼，在一次次唤醒尘封的记忆以及实现心愿后，才慢慢变回从前的样子，重新进入轮回。　　　　可是她的梦里，女主一开始是个清秀佳人，后来却越变越可怖，外翻的血肉，干瘪的眼球，最后甚至一度超出了她书里写的样子。　　　　记完这个梦，赵晚星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再也睡不着了。　　　　她起身去了阳台，打开电脑，码了几行字，停顿了。　　　　大纲在电脑里，剧情在脑海里，可手放在键盘上，却一个字也敲不出来。　　　　思绪混乱，电脑屏幕的光更是照得人头昏脑胀，她关了显示器，倚在窗边刷男神的微博。　　　　@南风知我意这个帐号的最新微博依然停留在三天前，一条简单的九图。　　　　难受。　　　　难受到烟瘾都犯了。　　　　赵晚星在电脑桌的抽屉里胡乱翻出一包只剩3根的烟，生疏地吐出第一个烟圈的时候忽然在想，自己都多久没抽烟了来着。　　　　想着，又把嘴里的烟拿出来，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定定地看了一会儿。　　　　好像真的很久了，久到她有点怀疑这包烟是不是都放过期了。　　　　赵晚星被呛到，咳嗽了几声，她又想抽又不喜欢烟味，干脆开窗，把头探了出去。　　　　已经9月底了，夜风吹到脸上，凉丝丝的。　　　　小区隐约亮着几盏路灯，她眯着眼抽烟，吸气的时候脸颊微微陷下去，像是一个瘾君子。　　　　抽烟有时候会让人进入贤者时间，赵晚星此刻就是如此，什么大纲、剧情、码字，都踏马……　　　　“砰——”　　　　她被惊得手一抖，烟掉了下去，火星在夜空中闪烁了几下，不见了。　　　　赵晚星四处寻觅这个始作俑者，想看看到底是谁这么不道德，关窗户关得这么响。　　　　玻璃碎了掉下去砸到人怎么办！她把烟掉草坪上起火了怎么办！　　　　楼下，她能俯视到的那个阳台，有道黑影在窗户后一闪而过，离开前还不忘利落干脆地拉上窗帘。　　　　记仇ing。　　　　下一秒就想到了一个表情包——　　　　我在小说里写死你。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半夜闹了这么一出，精神莫名好了很多，心里那点因为做梦积攒起来的丧气一下被吹干净了，赵晚星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转身坐到电脑桌前，安静地码起字来。　　　　写到太阳初升，她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就这样写了大半夜小说，而且心情……前所未有的平静。　　　　昨天和编辑说的“明天”已经到了，她打开微信，点开熟悉的编辑头像。　　　　晚星：不好意思夏夏，《如怨》不卖。　　　　她习惯了一个人住，一个人做决定，反正，身边也没有人可以商量。　　　　跟编辑说完，赵晚星好像做完了一件大事，她细细把夜里码的字检查了一边，确认没有错别字，又改掉了几个不够连贯的段落，确认万无一失后才点了发表。　　　　她的微博还停在小号，本来想切换帐号的，没想到不小心点到了刷新，“噔噔”的提示声响起，一条新鲜出炉的微博摆在第一位。　　　　@南风知我意：晚安，地球。[图片]　　　　时间是今天早上5点，配图是……赵晚星两个大拇指按在屏幕上拉大。　　　　是一副书法，字体自成一派，说不出颜体柳体，但就是自成风骨。　　　　男神也熬夜啊，她心里想着，先是保存了图片，再是窥伺般地看完所有评论，见男神一如既往高冷，没有回复任何一个人，这才安心地点了个赞，切换到大号。　　　　@赵晚星：大家好，我更新了，夸我！　　　　小号只关注了男神一个人，每天的任务就是点赞男神微博，赵晚星总觉得指不定那天男神会点进来看自己，于是成天发些沉重又意识流的东西，大号就不一样了，欢脱得像个二傻子，而且几乎所有读者都知道，她有个“追不到”的男神。　　　　男神更新微博，她就更新小说，男神不更新，她就安静如鸡，有黑粉甚至骂她，说她根本就没有男神，都是拿他当借口。　　　　ok，口是心非的人啊，得不到我就要毁了我。　　　　赵晚星小声bb。　　　　等等，为什么今天男神还没有发微博，她就把更新写出来了？　　　　她一愣，下一秒就跟见了鬼似的跑进厕所，甚至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发烧了？　　　　正在非常珍爱自己生命的赵小姐照完镜子确认无误，开始四处寻觅体温计时，编辑的电话打了过来。　　　　“喂，晚星，《如怨》的事你……”　　　　“我不卖。”按市价算，她的版权可以卖小几百万，网站也有一定的抽成，所以夏夏来劝她卖也很正常。　　　　“好，那我帮你答复那边。”谁知道夏夏一句话没劝，直接肯了她的意见。　　　　赵晚星一愣，直接问出：“你不劝劝我吗？”　　　　“咦，还能劝吗！”夏夏是个软软的女孩子，说起话来声音也很好听，她语气里带着小雀跃，没等赵晚星回答，就接着说了下去，“我也怕那家公司不靠谱，但是他们透露给我一点小道消息，是彭昀看上了你的小说，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啊？”　　　　虽然这个名字在心里微微漾开了一点波澜，但赵晚星还是抿了抿嘴唇，道：“不考虑了。”　　　　彭昀是业内有名的鬼才编剧，喜欢他的人多，讨厌的也多，毕竟时而牛逼时而傻逼，这样的人现代社会也不多见了。　　　　“嗯，那我帮你拒了。”夏夏声音里听不出半分不开心，好像她本来就该为晚星做好这些一样。　　　　赵晚星依然坐在电脑桌前，太阳已经升起来了，照到身上，有清淡的暖意。　　　　“夏夏。”　　　　“嗯？”　　　　“谢谢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