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岁岁摸着脑壳睁开了眼,触手却是网格棉布的质感,她迷茫的颤颤眼睫,入目是极白的天花板。
头很疼。
被人爆头了似的。
季岁岁支起身,她面色极白,眼睫极黑,浓墨似的眼珠子流转头顶灯光的光斑,眉骨偏平,饶是柳央清楚的知道她眼前的人是个怎么样的货色,也还是下意识一怔。
她愿意签下季岁岁,无非为她好脾气,和确实亮眼的美貌。
一众争奇斗艳的新人中,唯有她最无辜,有人眼梢带媚带艳,只有她一双眼眸湿漉漉的看人,清透干净,像误入迷林的鹿。
柳央锐利的眼眸沉沉,她坐在凳子上,一言不发。
网络在发酵。
柳央一直在看评论,越看越心塞,她从事这个行业很多年,真的想不通,一个女艺人……居然洗白了私生饭?
她眼眸盯着不知今夕何夕的季岁岁,冷笑了一声。
“呵。”
季岁岁沉浸在自己荒芜混沌的记忆里,她不知道身边有人坐着,她有点乱,思维迟钝,不知在想什么。
好像在她脑海里,掌管时间的齿轮生了锈。她睁开眼,浑身疼,脑子发晕,除了疼,竟然还觉得恍若隔世。
有点想吐。
可岁岁记得,好像昨天……亦或者是再前几天,傍晚课间,玻璃窗外晚霞蔓延,通红的火烧云卷了半边天,而她坐在关了灯的教室里,和同桌肩并肩挨着说很多悄悄话。
多媒体屏幕亮得晃眼,偷偷拷贝的电影在上演,没敢放太响的声音在教室里绕。
岁岁却在一片静谧中听见了“呵”。她僵了僵,蹙蹙眉,表情忽然困顿。
这声“呵”实在轻,响在更清静的病房里,居然莫名触发了诡异的buff。
岁岁没做好看见人的准备,偏头一眼就看到身边凳子上坐着一个表情不善的女人,这女人……
不像个好人。
柳央浸淫圈子很久,身上总捏着盛气凌人,半短不长的及肩棕发,黑着上扬的眼线,浓重的睫毛和猩红的唇。
岁岁还是个就读高中生,很少接触这样的社会人士。
岁岁:“……”
岁岁真的不记得这个人。
柳央眼底凝成冷意,还来不及再说什么,就看到她手下一直柔弱可欺的白莲花破口:“卧槽卧槽!”
粗口,还是两声。
岁岁捂着心口往后缩,靠在了病床床板上,她猝然被吓,眼眸瞪得圆,稍微有点凶,特意削弯的眉毛蹙紧,好像这几年的形象管理课程都白上了。
柳央想说点什么。
岁岁紧跟在“卧槽”后面的第一句话就是:“等一下,你谁啊?”
岁岁头疼。
她推测自己大概出了事情,眼前人大概是肇事者。
不待柳央回复,岁岁抬眼望四周:“我为什么在这里?”
柳央张了张嘴,还是没说话。
这是她养在手下那么几年白莲花一样的女生,再没人比她更会扮无辜。
柳央冷笑一声:“你现在知道失忆了?你做了那么多事情,真以为假装失忆就可以抹掉吗?”
她失望的看着季岁岁:“接下来的生活,你好自为之,解约金稍后……我会让小宋联系你。”
言下之意,想解约。
应该眼红掉几颗眼泪,哭着求央央姐不要放弃她的季岁岁若有所思眨了眨眼。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岁岁脑子乱成了一团麻,她发现自己……居然完全没听懂!
柳央低着眼,这几年间,她无数次想要放弃季岁岁,不知道为什么总心软,好几次解约协议都打印出来,却在办公桌前看着她一双泪眼朦胧又动摇了。
柳央克制住自己不去看季岁岁那双善于骗人的眼睛,起身要走,高跟鞋踩得很响,时髦的袖口挥得霸气,却被岁岁一把拽住袖子。
柳央不耐烦,没个好脸的甩开季岁岁的手,那张总是我见犹怜、动不动红眼垂泪的脸,她看的都要烦死了。
转身看她却不是那样一张脸。
岁岁眉眼清透,没眼梢洇红、楚楚可怜,反而认真问:“你有病吗?”
柳央怒了:“你这么跟我讲话?”
岁岁说:“你自己没说明白的,上来就我好自为之,我怎么了我要好自为之,还解约金,我未成年你知不知道!”
小孩子都骗?
她还要好好高考!
柳央:“……”
她犹疑的盯紧季岁岁,看她瞳底漆黑,神情认真,不似作伪。
柳央心想,真的被一板砖拍失忆了?
“季岁岁,”柳央冷哼着笑了笑,“我是你的经纪人。”
岁岁诧异心想,她居然还有经纪人这个玩意儿?
柳央又说:“还有,你今年二十三岁了,不是未成年,大学都已经毕业了你知道吗?”
震惊的换成了季岁岁。
岁岁哑口无言。
忍了片刻,岁岁觉得眼前的人不像个骗子,她摸了摸头上扎好的白色/网套和纱布低头看到了自己骨节分明的青白手指尖上做的精致漂亮的美甲。
高中生不可以做美甲。
而且岁岁没有那么瘦。
岁岁记得自己,她手肉,脸圆,高中军训最艰难的那段时间,她不瘦反胖,后来恢复了军训之前,也不太瘦。
岁岁翻了翻手掌,动了动滞涩的喉咙,艰难出声:“我……23了?”
季岁岁不算演技很好的人,柳央仔细剐了她一遍,女孩子神情还稚拙,混娱乐圈几年通身积攒下来的圆滑世故和肉眼可见的绿白莲气息荡然无存。
她真像个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