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了几个弯,自行车终于在一排齐齐的小车库停了下来。警察叔叔下了座,半坐在横杆上,扶着刘温厚下了地,再自己下车,抱了余丫下来。 “你爷爷住在这个小屋里?”余丫看了看墙上钉的蓝色白字的93门牌,不解的说,“我家猪圈比这屋子都大呢。”退休老师呢,怎么这么可怜啊,唉。 平日里,小屋的门一般都敞着,方便人进出。再说,也就几辆黑黑的大自行车,街道邻居又都相熟的很,也不怕有生人进来。 “小屋是停车用的,喔,烧饭也在这里烧,爷爷住后面的楼里,二楼。走。”刘温厚到了自己的半个地盘,放开了,拉了余丫的小手就往里走。 余丫被刘温厚拉着小跑了两步:“嗳嗳,我包,我包包还没拿。” 警察叔叔真的是好人,把车停好,拿了两个小书包跟上:“叔叔拿着,丢不了。” 穿过黑漆漆的小屋,进去就是个天井小院了,一条小道把院子两边的小菜圃分隔开来。围墙底上树着几根杆子,估计是爬丝瓜用的,小菜圃里满是白白的包菜,花菜,还有几棵盖了薄膜的小青菜。十来步路的工夫就到楼梯口了,四层高的小楼,斑驳的外墙,偶有几盆绿绿的小植物从阳台的护墙上露出脑袋来。 “爷爷,爷爷,温温来啦。”刘温厚站在小院里,朝上面喊了两声。听到楼上含含乎乎的好似‘嗯’了一声,就自己冲楼梯跑去。 二楼的阳台上探出一老人,除了白白的头发,五官在阳光的照射下显的黑黑的,看不真切。 还没等老人回应呢,楼道里传来了‘嘭嘭嘭’的拍门声:“小丫,快来,我爷爷在家呢。” 警察叔叔拎着两个小书包,看余丫一脚一脚的迈着楼梯,干脆抱了她上去。 小小的铁拉门打开,一位六十来岁的老爷爷正拉着刘温厚细语。 “爷爷,这是小丫,余伯伯的外甥的小孩,可爱吧?!”刘温厚等余丫进了屋,忙晃着余爷爷的手介绍到。 余丫也聪明,马上下了地,笑咪咪的喊:“刘爷爷好。” 刘存根摸了摸余丫的脑袋,和警察叔叔说:“麻烦警察同志了,小孩子记性不好,还好有你们帮忙,谢谢,谢谢啊。” 警察叔叔见爷孙安全相逢了,也笑着告辞:“应该做的,应该做的。小弟弟,小妹妹,以后出门要注意安全啊。” “嗯,叔叔再见。”余丫和刘温厚接过小书包,挥手。 一进屋,刘存根抱了余丫坐到沙发上,沉着脸:“去,到厕所面壁去。” 刘温厚懵了,呐呐的说:“我吗?” 刘存根把报纸卷成筒状,心平气和的说:“是啊,不是你,难道还是我吗?先过来一下,就这样进去太便宜你了,来。”说着,拉过呆愣的刘温厚,甩了报纸杆就往他的小屁股招呼,“你毛长全了哈,敢一个人出省了?还带个小妹妹上城?活腻歪了是吧,想被人绑了去挖煤啊?臭小子,打死你。” 厚厚的冬衣穿着,软软的报纸筒打着肉最多的地方,不痛,但爷爷的狠劲吓到了刘温厚。捂着被打的屁股,刘温厚扯着嗓子哭了,真惨啊。 “哭,还有脸哭?!你这路上有个什么情况的,拿什么赔人家,啊?还有脸哭??”刘存根歇了歇,一把拉过小肉包,又开打。 余丫也吓了一跳,看刘温厚的惨样,对了对自己的小手指,很是良心不安。东瞧西看了也没个救兵,干脆也扯了嗓子嚎。 刘存根听屋里多了个声音,也慢慢的停了手,喘气:“不许哭,还有理了,死小子。” “爷爷,嗝,是我,嗝,我叫温厚哥哥来,嗝,来城里卖红糖的,嗝嗝。”余丫抹了一把脸,红着眼,说。 “红糖?什么红糖?”刘存根喘匀了气,喝了一杯水,问。 余丫也巴巴的凑上去喝了一口,舔舔嘴唇:“爷爷,我家榨红糖了,有很多很多。爸爸妈妈想等明年再卖,可是大哥哥说来收购的都很便宜,有空到城里自己找找关系才卖的了好价。可是哥哥很忙,爸爸妈妈没关系找,温厚哥哥说认识路,我就叫温厚哥哥陪我一起来找关系了。” 刘温厚也是个小人精,见余丫一板一眼的解释清楚,爷爷也没再叫自己进厕所,揉着屁股蹦:“就是就是,我是好人好事,爷爷不分青红皂白。” 刘存根摸了摸头上的白发,正准备‘自我改正’,门被推开了,进来一胖乎乎的小老头:“老刘在干嘛呢,这么热闹。呀,原来是孙子来了,我还以为又有学生来缠着问问题了。” 刘存根一见胖老头,忙起身让座倒水:“哪呢,这小屁孩胆子大了,敢一个人带个娃娃进城,正教训着呢。来,快叫爷爷。” 余丫和刘温厚听话的喊人。 胖老头笑呵呵的看了看俩包子:“听你这里热闹,我就坐不住,过来蹭个饭。”朝余丫招了招手,“是该教训。来,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哪来的啊。” 刘存根笑头点头,进去把米浸上。 余丫很自来熟的偎进胖老头的怀里:“爷爷,我叫余丫,城西镇余村来的,四岁了。”说着,比了手指冲胖老头笑,“我家里种红糖的,可是爸爸妈妈太忙了,我就和温厚哥哥到城里来找关系卖红糖。”说着,又冲胖老头笑。看刘爷爷对这胖老头的态度,应该是个学校的退休干部什么的吧,胖爷爷,看我这么牺牲色相的份上,你可得好好帮帮我啊。 胖老头很享受余丫的亲热,好似自己的小孙女一般,干脆把她抱到自己的膝上坐好:“余小丫啊,真能干,会帮爸爸赚钱了啊。” 余丫一头黑线:干嘛叫我余小丫啊?!把我这时髦的俩字变成土气的仨字名。不过很快又糯了脸,坚持不懈的继续追击:“爷爷,你们单位要不要红糖啊?我家里做的红糖可没有打农药喔,有虫虫都是爸爸奶奶一只一只捉掉的呢。我哥哥说红糖吃了可好呢,补气活血,甜丝丝的还能做红烧肉。” “哈哈哈,小孩子说大话可不好喔,一只一只捉掉?那你爸爸还不累趴啊。”胖爷爷笑了笑,“爷爷老了,可不能吃甜的,要不牙都保不牢了。你等等啊,爷爷帮你想想有没有要买红糖的关系。”说完,摸着下巴,歪着头看阳台。 余丫坐在胖老头的怀里,回过头来朝刘存根爷孙作了‘噤声’的动作,两眼小星星的看着胖老头。 刘温厚早被刘存根搂着揉小屁股了,两人看着对面的一老一小都不出声。 刘温厚傻乐的看着嘟嘴,甜笑的余丫:妹妹真厉害,记住这么多话。 刘存根也眯着眼看余丫:这小包子不错,胆也大,如果再矜持一点点,就更好了。 过了两三分钟,胖老头终于想到了一个人,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小丫丫啊,你们卖是多少一斤的啊?” 刘温厚忙插嘴:“妹妹在路上卖一块钱一斤的,有个伯伯买了很大一袋。”说着,双手比画了一个脸盆的形状。 “这样啊,那一会吃了午饭,爷爷去打个电话问一下啊,也不知道能不能成,爷爷帮你试试看。” 余丫两眼发光,‘叭叽,啾啾’的亲了胖老头几下,马上跳下地,拉了胖老头就往外走:“爷爷,我们现在就去打,现在就去打。刘爷爷,一会买点好菜啊,我们打了电话就回来吃饭喔。”说着,连拉带推的把胖老头朝门口挪去。 “我也去。”刘温厚忙跟了过来,蹦蹦跳跳的。 刘存根也笑着摇了摇头,低声喃喃:“矜持啊矜持,还是个好孩子啊,好孩子。” 到了小区门口的传达室,胖老头递了五毛张给看守的大爷,拎起话筒拨号。‘嘟嘟’,响了三下,电话通了。余丫的小心肝也吊到了嗓子眼,捧着小手,昂着脑袋看胖老头。 “宝宝啊,忙着啊.....没什么事,你们那个年终福利有打算了没啊?我这里能提供些红糖,今年刚榨的,一块钱一斤......是啊,没关系的,是你刘伯伯的亲戚.....就你胆怂,利民利公的事情,哪个会多嘴。知道了,我叫他们备着去,到时候送到大院叫门卫通知你。好好,少喝酒多吃饭,好,挂了。”胖老头一脸的甜笑,收了电话。 余丫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中音男声,还有胖老头的‘宝宝’就想笑。一直憋着,小脸给胀的通红,小身子一颤一颤的。 “好了,回去叫爸爸十斤一袋装好,28号送到江北街道办事处去。走,先回去吃饭,爷爷写封信给你爸爸,省的你说错掉。”胖老头办成了事,也很高兴,拉着余丫的小手一晃一晃的朝小区走。 余丫乐了,蹦着小短腿一跳一跳的:“爷爷,爷爷,你真棒。专办好事的好爷爷,你一定会长命百岁,万事如意,寿比南山...” 刘温厚看余丫开心,也跟在后面说一句,跟一句的。 胖老头见这小丫头‘疯’了,忙一把抱起,快步的朝家走:“好了好了,再说下去,爷爷就成孙悟空了。” “孙悟出空可瘦了,猪八戒才是大胖子。”刘温厚见胖爷爷那吃力的小跑样,追了两步,辩解。 “哈哈哈哈。” 余村,上午十点十七分,余爷爷,余应礼,李程荷,余应福,方二凤正围在院子里,余奶奶捏着自己冒火的嗓子,比划着孙女不见的状况。 “爷爷,不用找了,小丫进城去了。”余胜把水递给余奶奶,手里拿了张纸条。 “什么?”李程荷和余奶奶直接就晕了过去。 众人忙七手八脚的给她们按人中。 “这死丫头,越大越不老实了。”余爷爷狠狠的说。 “我就说,生儿子放心点,这世道,小丫头上哪都不安全啊。”方二凤给余奶奶灌水。 “就你能,别在这里添乱,快回去问问大宝有没有熟人。小宝,你快去开车,有没有写到哪玩了?得上城里找找去啊。”余应福见余应礼那黑脸,一把拽开方二凤。 “没写,就说去卖红糖了,叫我们不要担心。”余胜把纸条递给余爷爷,跑去开车。 余应礼也闷声:“等她回来,我得收拾三根擀面杖出来。” “罗嗦什么,人回来了,多的是时间收拾,快去跟车去。这死丫头,真能跑,东南西北还分不清呢,就敢上县城去。”余爷爷踹了余应礼一脚,心里暗想:唉,可怜是个女娃娃啊,要是个孙子,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