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2.13> 距离上一次飞机落地,时间已经过去二十多天。 我预料过,撕心注定不会是一场顺利的旅程。我会遭遇停滞,会忍不住想要逃避,会把其他看似很要紧的事情安排在前头。 最无奈是,我很难再梦见你,鲁森。这二十多天我都没再见过你,不管是午后的小憩,还是长夜里的快梦,我拒绝回忆,你便拒绝出现。说实话,这挺残忍。 你的身影消逝在时间长河,我一次次伸出手,却又一次次抓空。 黄昏来临,天色如水。 我是否说过,自己总是习惯在黄昏时回忆一个人,骨中骨,尘中尘,痛楚里盛放出欢欣,永不枯萎。 这小半年我尝试着逐渐改掉这个习惯,没有什么客观原因,可能是因为心脏衰老了,承受不起想念一个人的滋味。 有人说改变自我总是困难的,我不信。当实在无法承受时,其实人人都会改变,一点也不难。想想,有选择的情况下,谁愿意让自己一直痛苦下去? 如果痛不可忍,便一定会改。 可惜我改得太慢了。黄昏对我来说依旧是一个特殊的时间段。 <吞噬希望的年兽> 上午跟吴文聊天,他说加州的华人区有了春节的街头装饰;我说他适合站在街边扮演年兽,体型相当合适;他让我滚;我欣然切断了视频连线。 关于华人的春节,我对它的的印象总是先从年兽开始延展。我画过年兽给你看,鲁森。 “那么它会咬人吗?”你撑着腮问。 “不会。”我说,“它喜欢直接吞人。” 那时候你坐在床上,窗外在下雪,我在画画。 奥斯陆的下雪天似乎总有一种悲凉感,但也许只是因为我个人主观感受如此而已。 “躺下,准备休息。”我这样命令你,因为你的上半身都没盖被子,而你前一天才在冷水里泡了许久。 “可我还不困。”你一手拿着素描年兽,一手还在翻阅一本科普读物。 “那你最好别给我着凉。”话是这么说,我却远没有这么宽容。我直接把你塞进了被窝里。鲁森,你该明白我的说话习惯——说的永远比做的温柔,话语永远比行动大度。 你整个人都镶嵌在被子里,只露出一颗小小的脑袋,素描和书本被我拎开了,扔在地板上。 “威文,另一对爸爸妈妈会庆祝春节吗?”你翻转身,侧躺,面对我,问了这个问题。 我猜你是刚从科普读物上了解到的:春节是华人最隆重的传统节日。而我们俩都是华裔,亲生父母也一定都是华人。 我没有在你的小脸蛋上看见任何消极的情绪色彩,尽管你刚在不久前得知了自己是被埃翁领养的小孩。 可你开始问这种问题了。这种我不喜欢回答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的问题。 鲁森,你在想象你的亲生父母。这并不好。至少对孤儿来说,这是很蠢的一个行为。 在某些方面,人不能萌生希望,也不要去设想。尤其是你,我想要你记住这句话。然后,把希望和想象寄托在正确的人身上。 <修补错误的男人> “一些不太妙的东西。” 下午,凯尔一进门就甩给我一个文件袋,然后双手撩开大衣下摆,撑在腰间,站在我面前,仿佛一定要我当场打开文件袋看一遍才行。 “等会看。”我说,顺手把文件袋甩给助理。 凯尔又把文件袋从助理手中抢回去,再甩给我,“那你先把字给签了。” 烦。但是我照做了。谁让他他妈是我一直以来的律师? 凯尔从挪威跑来德国这边,说实话我并不相信他只是来给我送这个文件袋的。 “顺便来跟你吃个饭。”他露出一个属于中年精英人士的油腻笑容。 我很嫌弃,口不留情:“容嬷嬷只会做我喜欢吃的食物。”而我喜欢吃的食物,凯尔一向都难以接受。 文件我看过了。都是关于鲁森的东西,一些当年遗留下来的合同规则漏洞,重新修订之后再签字。 曾经有一段时间,我总是在不断地签字,跟家族,跟公司,跟医院,跟鲁森的亲生父母。 太急了,关于鲁森的一切,全都太急躁了。以至于时隔很久之后,我还在不断地修补错误。 法律上的错误,情感上的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