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刚刚展现出来的身法,对于眼前这种亡命之徒而言,确实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想要?”
“有本事自己来取便是!”话未落音,春晓立时剧烈咳嗽起来,直咳的肝胆皆颤,一时直不起身来。
不远处的黑衣人见她突然咳嗽开来,一开始还有些疑虑,等了片刻见她咳的渐渐弯下身去,这才执着手中短匕,迈步走上前来。
“刚刚不是还十分嚣张吗?怎么这才一会,就咳嗽的直不起腰了?”黑衣人走近她,一时却不忙着动手,而是站在她一米开外的位置,无情嘲讽。
“你……”春晓抬手指着面前黑衣人,身子无力倚向身后树干,眼眶因为刚刚剧烈的咳嗽而泛上深深绯色,她狠狠盯着眼前身影,却只吐出一个字眼,又剧烈咳嗽起来。
黑衣人见她如此情境,脚下步子又跨进一步,抬脚朝她踹来,春晓眸中寒光一闪,她等的就是现在!
黑衣人只觉胸前一热,疼痛立时蔓延开来,伸出的脚顿住半空,不甘低头看向胸前汩汩涌出的鲜血,爆突瞳孔,魁梧躯体轰然倒地,惊起树枝上栖息的鸦鹊。
春晓扶住胸口,长出口气,挨着身后树干缓缓坐下身子,并拢两指,在自己胸前点下穴位,方觉胸中窒闷轻上几分,不至于立时将自己憋晕过去。
刚刚她一开始的咳嗽,并非作戏,但是到后边却是为了放松黑衣人的警惕,有意为之,从而才能将之一举毙命。
这其中主要也是赖了这具身子传扬开的病弱名头,深入人心,否则黑衣人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放松警惕。
无力抬眼望天,嘴角扯出苍凉笑意,这贼老天,这是玩她呢?
她本来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真正身死道消,一了百了了,却不想竟是阴错阳差,又附身到了这少年身上。
姬丞,镇国候府嫡系一派的独子,此前与她有过数面之缘,在她将死之时,是这个少年给了她唯一的温暖。
却不想短短一日,她醒来之时,却是这个少年殒命。
搜索脑海中的记忆,春晓更觉愧对,姬丞的殒命,跟她有莫大的干系。
歇了片刻,竭力撑起身子,一步步向刚刚来时的方向走回去,随着脚下步子往前,尸体腐烂熏蒸的气味,逐渐弥散至鼻端。
春晓掩住口鼻,脚下步子愈发沉重几分,待走的进了,在一地堆叠腐烂的尸首上,辨认出自己那具焦黑扭曲的身体。
竟然没有直接被三昧真火煅烧成灰,这全赖了百鬼当时替她遮挡去了大半。
姬丞这少年原也是感念她看病的恩情,带着个下人偷偷潜出府邸,前来替她敛尸,却不想连累自己丢了性命。
镇国候府嫡系一派支数不盛,及到如今这一辈,只余留下姬丞这一根独苗苗。
虽然这根独苗苗是从小女扮男装,到底是镇国候府嫡出血脉,总也算是个安慰。
何况在镇国候眼中,满心满眼的疼爱,这独苗苗是男是女,也无关紧要了。
偏生这根独苗苗又是个生来体弱的,不善武力,更与修炼方士一途无缘,这十几年来,全靠镇国候一手将这根脆弱的独苗苗拉扯长大。
暗中窥视嫡系一派的目光数不胜数,只差逮着机会便要了他的命;
这一次,这个少年为了替她敛尸,独身带着人来到此地,却不想就此丢了性命。
抬头望向夜空,枝叶扶苏,夜明星稀,她在心中默念:
你好好去吧,我会替你照顾好你爷爷,不会让你的躯体就此英年早逝。
默念过后,也不知是心理作祟,还是真的少年残魂听见了她的话,突然感觉身体一轻,胸中郁气出尽大半。
抬手封住嗅觉,春晓挽起袖子,拖拽出自己前身那具焦黑的躯体,心下不无感慨,这一家子亲人真是凉薄,死了连个破草席子都舍不得给她,就让她如此曝尸荒野。
将尸体搬运到一旁,春晓再度转身去尸堆中辨认姬丞侍从的尸首,一低头,却对上半张皮肉翻飞的鬼脸。
尽管她早已见怪不怪,可此刻心神松散之下,徒然见着这么一副尊容,是个正常人,都会忍不住尖叫出声。
然而春晓,偏偏就不是这个正常人。
她只是顿了顿身子,喉头滚了滚,转开脚步,无甚所谓的转眼看向另一边。
她缝补医治过太多死相狰狞的鬼魂,对于眼前这位的尊容,早已在她的承受范围之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