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已经撕破了脸面,那也就没有必要在顾忌面子情分了,更何况,她将手伸入林家嗣子,这绝对是动了林如海的逆鳞。 若是说噶礼不清楚伊尔根觉罗氏的动作,打死他都是不信的。 故此,林如海在沉吟了片刻,提笔写了几封信,让小厮连夜送了出去,待事妥后,林如海才揉了揉眉心,暗叹了口气,噶礼并不好对付,他曾在山西任职期间,就有人弹劾其贪腐,放纵官吏虐待百姓,却被其辩解过去,倒是其它人被罢官免职,所以此事定是要慎之又慎的。 林如海思索了片刻,询问道:“太太可睡下了?” “还未睡下,小少爷这会儿又开始闹腾了。”小丫头麦冬为林如海添了杯茶,愁苦道:“小少爷只让太太抱着,任谁抱都要哭的。” 林如海微微蹙了蹙眉,带着丫头朝内宅走去。 牡丹院中仍灯火通明,隐约听到有小娃娃的哭声以及温柔的轻哄声,林如海站在门外,听着贾敏柔和的曲调,只觉得心中格外的柔软。 她身份贵重,即便是教养皇子,想来也是不必她事事亲为的,可如今,她对自己的孩子,却能够这般耐心。 他心中是感动的。 林如海推门进去,贾敏只是抬了抬眼,对着他轻嘘了声,这才又看向怀中的小宝宝。 林如海走到贾敏跟前,看了一眼墨玉,轻声说道:“辛苦你了。” 贾敏翻了个白眼,没说话。 林如海摸了摸鼻子,“让奶娘来抱就好了。”见贾敏不答话,林如海又道:“先前儿在母亲那儿,他也没这般挑剔呀。” 贾敏轻哼了哼,道:“我哪里知道。”她轻轻的捏了捏小家伙的鼻尖,眼中是她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柔情,“先前没怎么抱过,可如今却这般黏着我。”说着她又有些得意的看了林如海一眼,“哼,他喜欢我这个母亲可多于喜欢你这个父亲呢。” 林如海见贾敏得意的模样,突然有些想笑,可又怕惹恼了她,摸了摸鼻尖,忍笑道:“是是是,你对他这般好,亲近你也是应当的。” 贾敏见他好说话,也不好在刺激这老男人,毕竟他自己的亲儿子,可喜欢别人却多余喜欢他,心中难免会有些不得劲的,嘴上却抱怨道:“你是他父亲,平日里多抱抱他,他总会喜欢你的不是。” “夫人教训的是。”林如海连忙表示受教。 贾敏轻咳了一声,才问道:“你明日就要走了,东西可准备妥当了?” “夫人不必操心这个,俱是准备妥当的。”林如海点了点头,又问了问老太太的身子以及黛玉的功课,这才作罢。 贾敏没问噶礼的事,林如海也没说,似乎从未存在过这个问题一般。 在送林如海离开的时候,贾敏对着林如海轻声说道:“胤礽是重点,皇上若想要重用噶礼,那么他就不能同索额图有关系,可现在……”贾敏冷笑一声,并没有说下去,林如海点了点头,轻声说道:“你放心,我明白。” 贾敏点了点头,再也不提此事,目送林如海离开之后,她才重回林府。 老太太身子一直有些不大好,每日里用的越发少了,贾敏听红笺的说辞,轻叹了口气,道:“你每日里悉心照看着,若是老太太想吃什么想用什么,你让厨上做出来,哪些用的香也都记下。” 她陪着老太太说会子话,也没有多待,离开之后,她回头看了一眼,轻叹了口气,若是老太太去了,林如海势必要丁忧。 在林如海丁忧之前,若不将噶礼拉下,那他们就危险了。 贾敏直接将护院的林凛冬唤来,沉吟了片刻,才说道:“老爷如今不在家中,府上的防护以及安危全都要仰仗你来安排的。” 林凛冬给贾敏磕头。 贾敏轻笑了一声,道:“你自幼在府上,麦冬又是老爷身边得用的,我自然是信你的。”她看向林凛冬,沉吟了片刻,又道:“只是如今,却又不同,你在庄子里在寻些练家子过来,充作护院。”贾敏直直的看向林凛冬,冷声说道:“这些日子,必须日日巡逻,夜夜查探,切莫放过一丝一毫的异动。” 林凛冬一愣,见贾敏说的郑重,连忙拱手答道:“是,奴才省的。”见贾敏没有在其它吩咐,方才起身告退。 珠云见贾敏神色凝重,迟疑了片刻,才轻声问道:“太太是担心……”她顿了一下,才疑惑道:“老爷身为朝廷命官,即便巡抚大人同老爷有嫌隙,却也不敢……” “狗急跳墙,防患于未然。”贾敏慢吞吞的开口说道:“不过是以防万一,我总要保障我自己的家是安全的吧。” 接下来半个多月,并未出现任何事端,贾敏只听闻皇上赞誉了林如海,表扬他差事办得好,并未有其它消息传来。 贾敏将林如海受皇上褒奖的事情说与林老太太听,老太太显得极为高兴,念了好些个阿弥陀佛,精神也显得好了许多。 这让贾敏略略安了心。 次日,贾敏就收到了荣国府的来信,这次来送信的是赖大管家,进门先给贾敏磕头,自扇了嘴巴,只说赵嬷嬷赵氏罪有应得,她离开赖家许多年了,早已经不是赖家的人了,姑太太认打认罚他们不敢有怨言。 贾敏嗤笑了一声,望着这贾府一等一的大管家,讽刺道:“赖大管家倒是推脱的彻底。” “姑太太明鉴。”赖大管家连忙磕头,赔罪道:“奴才真不知那赵氏受何人指使,奴才就是向天借个胆儿也不敢对少爷小姐们动手啊。” 贾敏冷笑一声,晃了晃手中的信,扬眉道:“接黛玉去贾府小住,这是谁的意思?” 赖大管家陪着笑,道:“自然是老太太的意思了。” 贾敏将信随手扔在桌上,道:“你去回了老太太,只说黛玉年纪小,不好出远门儿。” 赖大管家眼珠子一转,连忙给贾敏磕个头,道:“老太太说了,姑太太嫁入林家数十载,自来扬州后,却再也未曾见过,她想念的紧。”赖大管家抬眼看了贾敏一眼,见她面上没什么表情,心下一颤,连忙又道:“老太太每每说起姑太太,那眼泪儿就没停过。” “姑太太若是不允,老太太怕是心下难安啊。”赖大管家跪伏在地上。 贾敏听了这话,直接站起身来,目光灼灼的盯着赖大管家,冷笑道:“简直欺人太甚!”这贾母是在逼迫自己的女儿,若是不送黛玉去贾府,就是贾敏因着赵婆子的事,怪罪自己娘家,这是大不孝的。 若是她真的是贾敏,那么听到母亲这般自责,怕也是心软的,毕竟据林如海说,贾母之前是很疼爱贾敏的,贾敏亦是很敬重贾母,从未怀疑过贾府任何事。 贾母先是让赖大管家自打嘴巴,给贾敏赔罪,又说赵嬷嬷离开贾府数年,虽说之前是赖家儿媳妇,可如今同赖家并不曾有什么干系,摘除了贾府,而后提出思念女儿要外孙女儿来京中小住,贾敏若还想要这个娘家,那就只得将黛玉送入京中,来表示她的立场。 黛玉若是进京,那么也就意味着贾敏对贾府不曾有怨言,代表了未曾因赵嬷嬷而影响贾林二府的关系。 可凭什么? 若是以前的贾敏,为了娘家,为了贾母,为了她自己,或许就信了贾母的说辞,不会怀疑赵嬷嬷同贾府没关系了的狗屁话了。 可她不是贾敏,不曾与贾母有深刻的母女情分,自然也就不会觉得贾母的保证有啥问题的了。 贾敏并没有给赖大管家面子,在他还要继续哭诉说些什么的时候,直接让人将赖大管家轰了出去,贾敏站在大门外,望着狼狈的赖大管家,直接将那被扎着小人儿的巫蛊娃娃扔了过去,见人围观,贾敏做摇摇欲坠状,扶着珠云的手臂,似是被伤透了心,面色苍白,站都站不稳的样子。 卷碧哭天抹泪道:“您莫要欺人太甚,您回去问问府上二太太,这是什么?!让她给老太太解释解释!”见赖大管家傻眼的样子,卷碧更是哭诉道:“如今倒好,还想要将大姑娘接去?府上二太太能做出这样的事来,大姑娘又如何敢去?” “莫…莫不是有什么误会?”赖大管家话都有些结巴了,这又如何敢任! “什么误会?!”卷碧直接骂道:“这可是在赵嬷嬷的房中搜出来的,人赃俱获的。”说着她从腰间拿出张纸晃了晃,道:“她自个儿都画押了,我们太太心善,想着有老太太在,不欲与府上二太太追究,可如今呢,她竟是撺掇着老太太接我们大姑娘去府上小住?她意欲何为?!” 贾敏偷眼瞧了一眼,伏在珠云肩上,做出悲痛欲绝的模样。 赖大管家连忙赌咒发誓道:“这事定有蹊跷,我这就回府,禀告给老太太,是非曲折,老太太定是给姑太太个说法的!”说完带着人就走,也顾不得刚刚的恼怒。 只是听闻贾敏打杀了赵嬷嬷,似是因为想要暗害小哥儿,背后是觉罗氏指使的,那赵氏虽说人是贾府的,可毕竟在林府伺候多年,也未曾回过京中,那同贾府关系不大,老太太想着,即便是这样,却也要早些消了这龌龊。 更何况,林姑爷如今正的圣宠,这次又表扬了林姑爷的差事,这青云直上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老太太着实不想丢了林家这门亲的。 她接黛玉来京中小住,两家多多走动,这龌龊却也该消了,毕竟贾府在其中也算是无辜的。 可万万没想到,这其中竟是还有这么一茬。 赖大管家不敢久留,连夜往回赶,这同暗害小哥儿的事不一样,这回,姑太太可是指名道姓的说是二太太所为的,还有那什么口供,简直就是阎王爷的夺命锁儿! 贾敏轰走了赖大管家,简直可以说是神清气爽,她当下就多吃了两碗饭,抱着黛玉好好的亲了一通,道:“好闺女,娘定是不会将你送入贾府的。” 黛玉双眼亮亮的,软软的说道:“玉儿要同娘亲与弟弟在一起。” “好的。”贾敏又抱着亲了一口,才摸了摸黛玉的小脸蛋儿,道:“走,娘教你甩鞭子,日后再遇上不长眼儿,直接抽他去。” 珠云嘴角抽了抽,她暗中吐槽道,太太这样教导姑娘,老爷知道了,真的没问题么?! 在林如海传来回转的消息后,贾敏是真真的松了口气。 她真怕在林如海出门期间,府上会出什么事情,幸好,如今一切安好。 可她终究是放心的太早了。 贾敏听红笺来禀告老太太去了的消息,着实大惊失色,连声问道:“怎么回事?昨儿夜里还好好的,今儿怎么就去了?” 红笺哭的双眼通红,道:“奴婢早上唤老太太起床,却不见应,想着老太太尚未起身,又过了半个时辰,还不见老太太起身,奴婢觉得不对,这才去瞧了瞧,可谁知老太太就那样去了。” 贾敏跌坐在椅子上,怔然了半晌,厉声问道:“昨儿可有谁接触过老太太?” “不曾有别人,只我们几个伺候的。”红笺摇了摇头,眼泪如同掉了线的珠子一般。 贾敏看着老太太的尸体,面色平缓,如同睡着了一般,她是在睡梦中去的,嘴角尚且还挂着一丝不甚明显的弧度。 贾敏面色冷凝,暗暗心惊,虽说老太太年纪大了,身子也不大好,可却也未到油尽灯枯的地步,怎会睡梦中死去了呢? 她首先想到的是老太太被人下了毒。 可她不管找了几个大夫来,得出的结果俱都是没有下毒,老太太确确实实是自个儿去的。 贾敏望着满院的白幡,轻叹了口气,她问道:“信送出去了么?” 卷碧给贾敏披了件衣裳,才道:“已经送出去了。”她沉默了片刻,才道:“太太莫要伤心了,这生死有命,老太太并未受苦楚。” 贾敏愣了愣,没有说话,她沉默了片刻,才喃喃的说道:“怎么就这么巧呢?”这人怎么就能这样睡过去了呢? 还是说,真的是她多想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