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敏从屋内出来,就看到林如海靠墙站着,看到贾敏的时候,他眼中的神色,是那种她所看不懂的复杂,贾敏沉默了片刻,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对不起。”她说。 “谢谢你。”他说。 她说对不起,是因为她答应了他要照顾他的儿女,可如今却让两人陷入了险境,这是她的失职。 他说谢谢你,却是因为她本身份高贵,如今却不顾危险,救了他的儿女,这是他应该对她说的。 两人说完俱都愣了一下,贾敏扬了扬眉,撇嘴道:“矫情儿。”说完弯了弯唇角,道:“这事同噶里脱不开干系。” 林如海面色冷凝,点了点头,只听贾敏又道:“自古朝堂和后宫脱不开干系,想来这后宅之中也是如此的。” 林如海点了点头,道:“我省的了。”他看向贾敏,轻声说道:“看来我被点为巡盐御史,怕是挡了许多人的道儿了。” 贾敏嗤了一声,哼唧道:“可不就是么,巡盐御史这职位,那可是肥差中的肥差呢。”说着她上上下下打量了林如海一眼,撇嘴道:“你这家族式微,也没依附党派,除了坚定的保皇党,别无他法,难怪皇上会给你这般要职。”当然,这人的能力定然是不差的,否则也不会被玄烨放在这位置上了。 黛玉看两人说完话,见林如海面色不似刚刚那般难看,漾出笑意,这才可怜巴巴的叫了声爹爹,她眼眶中泪珠儿打转,显然是被吓得不轻。 贾敏晃了晃她紧紧抓着的手,轻声说道:“玉儿,去,让爹爹抱抱,你爹爹这会子脚软,走不过来。”她说话声音中带着笑意,显然是在调侃。 黛玉惊奇的看着林如海,“真的么?”见林如海木着脸,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噗嗤一声乐了,也不似刚刚那般害怕。 林如海走过来,将闺女抱了起来,蹭了蹭脸颊,“玉儿吓坏了吧?”他声音有些低沉,“爹爹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了。” 黛玉搂着林如海的脖子,头发划过脸颊,痒痒的,惹得黛玉直笑,“爹爹,玉儿不怕,娘亲好厉害!”说着她双眼发亮的看着贾敏,那双漂亮的眼睛中似乎都能看到星光了。 贾敏噗嗤一声乐了,捏了捏黛玉的鼻尖,道:“玉儿想不想学?” 黛玉有些迟疑的看了林如海一眼,贾敏嗔怪道:“玉儿只需说自个儿要不要学,莫要看你爹爹。” 黛玉连忙点头,道:“要的要的。”她指了指贾敏手中的马鞭,道:“玉儿也要学这个。” 林如海抽了抽脸颊,暗自琢磨着,他的玉儿从来都是乖乖巧巧的,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投足之间无一不柔美,可若是真跟着这位儿祖宗学了马鞭……他脑中忍不住浮现出弱柳扶风的黛玉手执马鞭嚣张大笑的模样,忍不住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这画面太美,似是不敢多看。 可又想到女儿缠绵病榻吐血而亡的那一幕,林如海又觉得如果黛玉能如同这位祖宗一样的性情也是极好的,当下他点了点头,道:“学,玉儿跟着你娘好好学,只是莫要累着了。” 黛玉很是惊喜,在林如海怀中忍不住一蹦一蹦的,拍着小手,显得兴奋极了。 贾敏看着黛玉的笑容,暗自舒了口气,想来刚刚的事情并未给小丫头造成什么心理阴影的,若是她不哄着她玩,小丫头定会钻了牛角尖儿,若是因着惊吓在病了,倒是不好了。 小孩子精力有限,刚刚受了惊吓,又玩闹了一会儿,就有些乏困,眼睛都睁不开,贾敏轻哄了会,卷碧才接了过去。 林如海看到贾敏从内室走了出来,“睡着了?” 贾敏点了点头,看着觅儿小心的抱着小哥儿,觅儿是贾敏新买来的丫头,老实本分,在家中经常照顾弟弟妹妹,因着第一次抱小主子,有些许紧张。 墨玉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好奇的瞧着,他小手拉着贾敏,显然是下意识的亲近母亲。 贾敏逗弄了一会儿,让觅儿抱小哥儿去吃奶奶,这才看向林如海扬眉说道:“赵嬷嬷的事情,我需要给你说清楚。” “您说。” “那赵嬷嬷所犯的事儿,想来你也清楚,我好心留她一命,只将她赶了出去。”贾敏手指轻轻抚弄衣袖,低垂着眼眸,“可她又为何会出现在梧桐院呢。” 贾敏话没说完,可林如海却听明白了,他蹙起眉头,嘴巴紧紧的抿着,半晌后轻叹了口气,道:“老太太糊涂。” 贾敏翻了个白眼,垂下眼眸,也没有开口说话,两人之间的气氛顿时有些尴尬,林如海略微有些不大自在,半晌后他苦笑了一声,道:“你要我如何?”见贾敏不言语,林如海叹道:“她是我母亲,一向心慈手软,如今被奸人钻了空子,利用了她的良善,差点害了玉儿姐弟俩,老太太心中定然是不好受的。”他顿了顿,脸色有些灰败,沉默了片刻,“若我们再责怪于她,这是要逼死老太太的。” 贾敏扬了扬眉,不再说话。 在她看来,老太太虽不是罪魁祸首,可绝对也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若非她一时心慈手软,将那赵嬷嬷留在府中,却也闹不出这么一出事来。 贾敏不理会林如海,让丫头们留下照顾姐弟俩,她带着卷碧施施然准备离开。 “你要去哪里?”林如海连忙问道。 贾敏微微侧了侧身子,扬眉浅笑,“每个人都要为每个人的行为付出代价,即便不是故意的,可伤害已经发生,那就要有人来负这个责任。”她垂着眼眸,捏了捏袖口,道:“你不随我去瞧瞧么?” 林如海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 梧桐院离牡丹院其实并不远,若是走府内道路,确实有些远的,可若是从牡丹院耳房边上的廊道走,那就不远了,只需越过小门,在走过湖心游廊也就到了,只是那小门先前一直被人上了锁,这条道路却也不曾在用过了。 此刻,倒是被贾敏重新打开,穿过游廊,刚越过影壁,就看到被按趴在那里的赵嬷嬷,在梧桐院中伺候的人,以及府上各处的丫头婆子,俱都跪在院子里,不敢有人说话。 “死了么?”贾敏扬了扬眉,看向珠云。 珠云抿了抿唇,道:“晕过去了。” “怎么不继续了?”贾敏眉头微蹙。 珠云凑在贾敏耳边,轻声说道:“绿芽姐姐说,老太太如今身子不太爽利,若是打死个人,怕染了晦气,老太太再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