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聿狼狈的低下头,恨不能飞天遁地,从此不再回人世。
却听严随问:“多久了?”
他头晕脑胀,一时竟没能做出反应。
严随气急。
一向瞧着楼聿稳重聪明,今天怎么如此迟钝?何况还是干系到他自身的安危的大事!
软绵的筋骨莫名生出气力,他狠狠扣住楼聿的手腕:“多久了???!”
这次楼聿反应过来了:“半月有余。”
半月?
那正是严随去往天牢又被齐渊灌药的时间。
难不成又是受他连累……
楼聿似乎看出他的疑惑,紧跟着摇头,解释道:“我在天牢,陛下对外散话说有一名刺客熬不住酷刑,意图招认。”
严随一下子明白过来:“有人想要杀你?”
“跟他们周旋的时候不小心中了毒,不过那些人一个都没跑掉。”楼聿挤出一个笑容,“也算功德圆满。”
严随沉默片刻,又问:“如何周旋?”
楼聿:“他们发现我不是他们的人,要杀我。”
“刺杀天子的同党关在天牢,那些人本该快刀斩乱麻,最好一击即中弄死你,你多存在一刻,他们就多一份危险,这种时候为何用毒?”严随看着他的眼睛,反问,“他们如何保证你会中毒?又如何保证你无法解毒?若你安然无恙,他们会遭遇什么?”
敢于行刺的人也许计划不那么周密,可绝对不会是傻子。
这次轮到楼聿沉默。
他不愿对严随撒谎,可也无法说更多。
严随没再追问。
“我先走了。”拎着白菜回朝阳宫。
白菜欢快的在前面跑,严随慢悠悠跟在后。
月光下一人一狗如此和谐,细看,又有说不出的奇怪。
直到那个清癯的身影消失,楼聿才慢慢吐出一口长气,微蜷的十指扣住手心。
方才有一瞬间,他差点绷不住。
严随的身体明显出了问题,他想问清楚,想帮他,可他如今自身难保,且严随会变成这样,极可能和皇上有关,即便清楚缘由,他又能做些什么?
皇宫里多的是身不由己之人,没有谁能拯救谁。
体内忽然荡开一阵滚烫的疼痛,像有人在他身上点了一把火,神志被灼的出现凝滞,他忙用力咬住舌尖,用疼痛来唤醒清醒。
这种毒一时半会不致死,不发作时就如常人,可一旦发作起来,全身如被火烧,这些日子他以为自己该习惯,可每每发作依然痛不欲生。
冷汗层层渗出,呼吸裹着热气,无论如何压制,疼痛依然前赴后继,吞噬着他的生命和活力,恨不能即可死去以求解脱。
一阵绞痛中,楼聿忽然想起什么,迟疑着抬起胳膊,倏一下扣住另一侧手腕。
手腕和掌心都散着热气,可这样贴在一起久了,心里竟有一丝凉意。
只是这样——显得太不要脸。
尽管没人看到,楼聿的脸还是红了一大片,热上加热,他忙松手,擦了把额头和脸颊上的汗,盘腿而坐,打坐调息。
临近半夜,闷热丝毫不减,朝阳宫书房却是门窗紧闭,负责值夜的宫人十分纳闷,以往这个时辰先生早就睡下了,今儿怎么还在看书,还吩咐他们准备宵夜,似乎是打算熬通宵。
不过陛下曾经下旨,严随要他们做什么就做,需要什么就给他,其他不必过问。
书房内,严随聚精会神的翻着书,肩上还搭着披肩。
他原本是很怕热的,一到夏天恨不得躺在冰窖,如今身体虚的慌,四肢永远冰凉,这个季节反而好过了许多。
又一阵困意袭来,严随眼都没抬,随手拿过旁边的针,在手背上刺了一下。
血珠冒出,他又继续研究。
他要帮楼聿解毒。
楼聿身上的毒应当来自名为“散魂丹”的药,随入腹时间越久而药效越强,除非死亡,否则不会停止。
这药是先帝时某外邦用在死士身上的,死士们潜入京城戕害百姓,被发现后自尽身亡,当时的一名大夫把他们剖腹挖心放血,研究出毒药成分,解了大周一桩祸事。
先皇担心引起百姓恐慌,私下赏赐了大夫,并未张扬此事。
几年前齐渊被下此毒,从先帝处拿到解药方子,并由此顺藤摸瓜找到了那名政敌私通外邦的证据,先帝大怒,政敌集团轰然坍塌。
当时严随留了心眼,将药物成分记载下放在了朝阳宫书房,考虑以备不时之需,没料想歪打正着,给了楼聿一线生机。
朝阳宫藏书本就繁多,几年来不断增加,书籍挪来挪去,严随不记得具体夹在哪本之间,只得一本本翻开看。
白菜疯玩一天累的不行,蜷在他脚下睡得正香。
夜深寂静,只有书页刷拉翻过的簌簌声响。
晨曦露出第一抹光亮的时候,严随终于停了手,轻轻换了口气,取出夹在纸张中的东西。
找到了。
目光在纸张的字上来回逡巡几轮,严随夹回纸张,又把所有书籍塞回原位。
熬一夜,熬红了眼,熬干了嘴唇,也熬了满手背的针孔。
但救人如救火,他还不能睡。
楼聿武功高内息醇,但中毒有一段时日,已是耽误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