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允南被罚跪的消息传到了率性堂。
率性堂不看家世,只看才学。掌馔厅内正好有几个率性堂的学生,他们认出了陆允南是同堂陆续的弟弟。回到率性堂后,几人都有些支支吾吾。纠结再三后,还是和陆续说了这事。
“允筠,你八弟被一个王爷罚跪了,就在掌馔厅。”
陆续闻言满头的问号,王爷?什么王爷?他家乖巧可爱的小八什么时候得罪了哪个王爷?也没听说有什么王爷来国子监呀。
不过同窗断然不会拿这种事情来哄骗他,匆匆对几人致点头礼后,陆续便急忙赶到了掌馔厅。
陆相府的老幺被罚跪在掌馔厅的消息,随着在厅内吃饭的人离开,就像插了翅膀一样飞了出去。国子监是有一个算一个全都知道了,还有不少好事者前来观看。许书玉许书元还有池慕寒三个人像斗士一般守在陆允南身边。
谁的脖子伸的稍微长一长,三人都能拉下脸来盯着那人让他把伸长的脖子给缩回去。
池慕寒还好,虽说板着张脸甚是严肃,眉骨之上的断眉也让他添了一份凶悍。但你要是不瞧他也就吓不着你。许书玉就不一样了,他就像一只精力充沛的斗鸡,围着陆允南上蹿下跳,恨不得将那些来围观之人的眼珠子一一啄瞎。许书元一边替陆允南遮挡,一边还要看着些许书玉,免得他真的上去挠人。
陆允南被池慕寒和竹枝几人围的密不透风,外面的人看不见他,他也看不清外面的人。一直到陆续过来许书元拉着许书玉让开了一条道,陆允南透着那条道才看清楚掌馔厅围了许多人看热闹。
真的是读书枯燥,什么热闹都想凑一凑。
陆续见自己的弟弟真的跪在地上,连忙冲上前单膝跪地与陆允南平视,急切的问道:“知知这是怎么回事?我听说是有个什么王爷罚的你?你怎么惹上王爷了?”
陆允南抿唇,组织了一下语言,“六哥,说出来你可能不信。罚我的王爷他叫顾朝,因为我昨日书法课将漆烟墨甩在了他的云锦袍上。”
陆允南说着又叹了口气,无奈道:“洗不掉了。”
此时陆续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听又或者是听不懂大周话了,“你说是顾朝罚你?他让你跪的?”
陆续是知道顾朝回来的,陆喻在国子监开学的前两天和他说过这事,想让他选一个时机和陆允南说一声。
陆续虽嘴上答应的好好的,心里却很不愿再让自己的弟弟和顾朝有任何牵扯。
他至今都还记得自己小弟命悬一线,好不容易救回来后便心心念念的要找他的小伙伴。更是央求大哥替他写了数封信问好,却都石沉大海害得他小弟伤心难过了许久。
走的时候不说,回来的时候也是悄悄的。眼看着小弟经过时间的沉淀已经将顾朝此人遗忘在九霄云外,没道理他还跑上前去撕开小弟的伤疤同他说当年那个混蛋顾朝他回来了。
虽然陆允南那时候年纪尚小,十年的时间能能够遗忘许多。但是他忘不了,他这辈子也忘不了他弟弟抱着他哭的那样伤心。
不过陆续没有想到的是这臭不要脸的顾朝竟然也来国子监读书了?那为什么知知昨晚都没有提顾朝也在国子监还和他同一堂?
陆续越想越气,越想越憋闷,“知知,你昨日为何没有六哥说他在?”
陆允南张了张嘴,他想说自己并不是故意不说只是忘记了。不过陆续也不在意陆允南告不告诉他这件事,他在意的是顾朝让他小弟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丢脸。
陆允南见陆续憋着气,便能猜到陆续想干嘛。就在陆续起身的那一瞬间,陆允南猛地一下向前扑去,死死的抱住陆续的腿,压低了声音,“六哥你千万别想不开呀!顾朝他以前是皇子现在是王爷,你不能把他当成纪退省一样,套麻袋去打他呀!”
陆续本还在气头上,听着陆允南的话,看着自己腿上的挂件,顿时有些哭笑不得,“知知你看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六哥是这种人吗?”
陆允南下意识反问:“难道不是吗?”
陆续的笑脸瞬间垮掉,一本正经的说:“当然不是了!我们读书人哪会做这种事情!”
陆允南眨眨眼,也不拆自己亲哥的台,“哥你说的对。”
陆续又蹲了下去,看着自己的小弟,摸了摸他的头,“知知,你可能自己都忘了。你刚刚的样子和十年前一样,为了不让六哥去找顾朝的麻烦,说的话都是差不多。”陆续又捏了捏陆允南的脸,保证道:“六哥听你的,不找他。”
陆允南懵了,他十年前说过什么了?这么久了,他不记得了啊!
跪满了一个时辰,陆允南起身,正好下午的课要开始上了。
陆续也在掌馔厅陪着陆允南跪到时间才回的率性堂。
也不知是方学录没记陆允南逃了一上午的学还是周监丞发了慈悲见他被王爷罚跪,不忍再罚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此事过了。
反正整整一下午,一直到下学的鼓声响起,都没有人来找陆允南去绳愆厅去领罚。
而顾朝的座位也空了一下午。
瑾王府。
顾朝收到管家报信,说太后娘娘派了人送了东西到府上,要他及时回府。
宫中送来的东西是一副画轴,顾朝拿着画轴去了书房。算算日子,快要到他素未谋面的十一皇兄忌日了。
往年这时候,宫里都会送些东西去行宫。
顾朝即便不打开画轴,也知道这画轴之上画的是什么。
定是以往在他身边照顾伺候之人的遗像。
从行宫就跟在身后伺候的小厮细辛深谙顾朝习性,习惯性的询问道:“王爷,这幅画也要送去密室挂起来吗?”
顾朝没有回答,直接起身,领着细辛前往密室。
瑾王顾朝是唯一一个封地在外,王府在宁京都城的。这是永熙帝顾云岚给自己胞弟的特权。
瑾王府原来是顾云岚的王府,他重新修缮过后给了顾朝。顾云岚不知道的是,顾朝早在知道这座宅院赐给他时,也找了人偷偷的对宅院动了工。
原来王府的一条密道被增加了一条,同时增加的还有一间密室。
此密室没有任何的装饰,四面都贴着打磨光滑的青石板,墙壁之上钉着数盏铜烛台。
东西两面墙上挂着刑具,都是鞭类。
东面的是各种皮革制成,西面的是各类金属制成。南面则挂了一整墙的遗像,男女老少皆有。
北面有一个佛像,只有佛头,占据了一整面的墙壁,前面的案几上摆满了各类大大小小的药瓷瓶和一些清理伤口的用具。佛像由檀木组合雕刻而成,佛头慈眉善目,线条圆润容颜秀丽更像观音。佛睁着眼睛嘴角带着笑意,慈悲的看着整间密室。
进了密室后,小厮恭敬的打开画轴,让顾朝过目。待其过目完,亲自焚香之后,便可挂在墙上。
细辛只展开一些,便看到了画中人眉间的朱砂痣。他猛地想到,能有这朱砂痣的人,只有陆相府的小公子。
顾朝见小厮一副惊恐苦相盯着画轴看,便扫了画轴一眼。当他看到那朱砂痣时,快速的将画轴从小厮的手中夺了过来。
顾朝的手在颤抖,他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却还是不死心的抱有一丝幻想。幻想着画中人不是他心里想的人。
而当一整幅画尽数展开时,陆知那张俊秀的脸也跃然于绢布之上。
顾朝看着画中人,目眦欲裂,眼中逐渐泛起猩红,周身沾染着杀气。
狂躁,不安,嗜血。
口中一直重复的念叨着,“我要杀了她... 我要杀了她...杀了她...”
心中的暴虐已经升起,此时的顾朝快要克制不住心绪。他想要杀光靠近自己的所有人,想要杀掉那个一直紧跟他身后,阴魂不散的人。只要杀了她,他就自由了。
细辛知道,顾朝此时是受了刺激犯病了。
“王爷,得罪了。”
细辛从墙上取下一根长鞭,用力的抽向顾朝。长鞭的破空声响起,让顾朝找回了一丝的理智。当鞭子将要落到身上的时候,被顾朝徒手抓住。
随后松开了鞭子,冷声道:“铁鞭刺棘。”
细辛闻言立即调转脚步朝着西面的墙壁走去。
顾朝正对着佛像,他看了一眼地上的蒲团,向后退了一步,跪在了石板之上。他松开腰带,将上半身裸露出来,那宽阔的背上,早已布满了深浅不一的鞭痕。
“王爷,开始了。”
细辛话音刚落,铁鞭便狠狠的落在了顾朝宽阔的背上,背上隐约还见疤痕,皮肉被铁鞭凸出的铁刺拉开细口,血珠尽数涌了出来。
“戒焦。”
“戒躁。”
“不得暴虐。”
“不得妄动杀心。”
细辛说一句,便是一鞭。
顾朝紧咬牙关,一言不发。额头因剧烈的疼痛冒出细密的冷汗,身体的肌肉紧绷,血珠裹着汗珠顺着背部那如山脉蜿蜒的线条缓缓落下,隐没在腰间的衣袍之内。
“《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背。”
顾朝一字一句的背着佛经,书童每百字便鞭打一下,他的声音越来越轻。
铁刺划开的伤口越来越深,书童尽力的避开已经皮开肉绽的地方,打在尚是完好的地方。最终发现避无可避,下手的力道不由自主的轻了一些。
顾朝敏锐的感知到了,他停止了诵经,“细辛,不要做没用的事情,这是最后一次。”
诵经声响起之前,顾朝说:“多加一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