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元十二年,深冬。
大雪纷纷扬扬下了几天,把整个京城染成一片雪白。
成王府,藏嫣阁外,几位仆人把一位女子围在中央,意图阻拦她的靠近。
“夫人,王爷下令,不准任何人靠近,您回去吧!”
那女子穿着在深冬不合时宜的单薄衣裳,唇色苍白,一脸病容。
明明是娇弱美人的外表,杏眼却燃着一簇火焰,带着凛然的煞气。
正是这煞气,让仆人不敢靠近,只在一旁劝着。
杭絮冷言道:“让开!我身为成王妃,难不成连王爷一面也见不得?”
她心中牵挂着父亲的事,只想去找成王问个清楚,看都不看一眼仆人,径直走向屋门。
几位仆人见劝说不成,对视一眼,咬咬牙,忍着畏惧冲上去,想把人拦住。
杭絮闪身躲开一人的手臂,用了巧劲把他踢翻在地,又踢向另一人的膝盖,让他疼痛倒地。
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满院的仆人无一人站立,
杭絮咳嗽几声,感受到喉咙里浓郁的血腥味,忍不住苦笑,不过是对付几个手无寸铁的普通人,就已经让她拼尽全力,浑身剧痛,像是受了重伤。
明明两年前,她甚至可以和御林军统领打得不分高下,现在却被挑断经脉,与废人无二。
现在的情境容不得她感慨,杭絮狠狠擦去嘴角溢出的血丝,走向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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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檐下,杭絮伸手贴紧屋门。
雪还在下着,纷扬的雪花打着卷呼啸掠过这一方庭院,朔风刺骨,吹动杭絮单薄的衣裳,可她丝毫不觉得寒冷,贴着屋门的手给她带来无穷的热度与勇气,似乎门内之人便是希望,可以将她拉出绝境。
“吱呀”,门被推开。
室内被碳火熏得温暖如春,热气向杭絮吹来,却仿佛一阵比外界冷上数倍的寒风,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指甲掐进掌心。
发梢的雪花被暖意融化,冰凉的雪水滴下,把一寸皮肤浸得冰凉,于是杭絮的心也像那一片皮肤,一寸寸地凉至冰点。
宽大的美人榻上,倚着衣衫凌乱的一男一女,两人肆意调笑,好不快活。
男人一张清俊的脸庞,正是杭絮的好夫君——成王容敏。
而另一人的面容她也熟悉无比,是她视为至交的好友,户部侍郎的女儿萧沐清。
这两人为何会在一起?
没等杭絮发问,萧沐清便发现她的到来,眼睛往她身上一斜,娇声一叫,躲进成王怀里:“王爷,外面有人!”
成王也发现她的到来,急忙把衣服披在怀中美人身上,怒喝道:“大胆,本王不是说了不准进来!”
杭絮咳了一声,目光从两人身上扫过,斜斜勾起唇角:“妾身确实不该来,坏了王爷和美人的好事。”
“妹妹,”沉默不语的萧沐清突然出声,清纯的脸庞满是诚恳,哀哀道:“是我一直慕恋王爷,忍不住勾引,与王爷没有半分关系,你千万不要怪他!”
萧沐清柔弱地起身:“我这就离开,不打扰你和王爷。”
杭絮斜睨她一眼,把她钉在原地,那眼神中的杀意和冷酷像一柄冰凉的剑,砍断了她装模作样的举动。
她一字一顿,锋利无比:“我同王爷说话,哪轮得到你这无媒苟合之人插嘴。”
萧沐清瑟瑟发抖,这才想起来,那个爱在她身边撒娇的妹妹,真的在战场上握过剑杀过人。
纵使心碎,杭絮也不欲多言,她闭上眼睛,把无关的心绪压下,直视成王问道:“当日王爷所说,搜集证据,为我父亲洗清冤屈的承诺,还做不做数?”
半年前,有人向皇帝呈上杭絮父亲通敌卖国的证据,皇帝大怒,将杭父下狱。可杭絮知道,父亲一心为国,哪里会做卖国之事,一定是被人陷害。
成王被杭絮的上一句话搅得不喜,本想发作,此刻却突然卡壳,生硬道:“自然作数,收集证据还需些时日,不用着急。”
杭絮惨笑一声,事到如今,他还在说谎。
她闭上眼睛,把自己得到的消息一字一句说出:“那王爷告诉我,为何外面贴了告示,写道杭文曜通敌卖国,三日后将要在市井处斩?”
成王一惊:“你怎么知道?”,明明他已经封了府门,又让下人慎言。
他说罢便发现自己失言,急躁道:“我又有什么办法,证据哪有那么好找,杭絮,你可别不知好歹,若不是我,连你也要上那断头台!”
话音刚落,成王便被一股力道打得偏头,左颊肿痛,他这才反应过来,杭絮扇了他一巴掌。
这一巴掌用了她十成的力气,连成王也缓了一会儿才清醒。
他肿着脸,声音含糊,恨恨道:“你这个贱婢,居然敢对我动手,来人,来人!”
杭絮从来是想什么便做什么,即便是打了王爷,也不觉得惧怕,只是一边大笑,一边咳道:“原来这就是王爷的想法吗”
“是我当年瞎了眼,看错了人!”
两年前杭絮从边疆回到京城,在一次诗会上,遇见吟诗作对,拔得头筹的成王
杭絮自幼喜欢读书人,面对温柔清俊又饱读诗书的成王,更是一见钟情。
而成王也对她处处示爱,杭絮被情爱蒙了眼,不顾父亲的反对,在萧沐清的帮助下,在与瑄王婚礼前夜逃婚,随成王远离京城。
从此那团北疆的炽火熄灭,战场的小将军变成内阁的王妃,但杭絮却甘愿洗手做羹汤,只因成王不喜她舞刀弄枪。
当年他的誓言还在耳边回响,今日的种种言行却像插在杭絮心头的一把把匕首,直插得她血液横流,痛彻心扉。
杭絮顾不得擦掉不知何时流出的眼泪,只是拱手行了个北疆的礼:“既然王爷不救,那我便自己救。”
她转身想离去,却吐出一口鲜血,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