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大约一炷香光景,屋外廊下,脚步声响起,一个清朗的声音笑道,“苍天!果然‘后会有期’了!”
迈槛而入,丰神俊逸,正是贾谧。
身上所着,不是朝服,而是便服,愈发显得潇洒飘逸。
何苍天长揖,“明公!”
“不必客气,就叫我长渊好了。”顿一顿,“对了,‘苍天’……君之名?君之字?”
“回明公——名。”
贾谧虽说“不必客气”,但何苍天岂能当真?对方是当今第一贵游公子,不过表示一下“礼贤下士”,自己只是一个给使,地位天悬地隔!
“失礼!请教表字?”
何苍天一怔,他何有表字?
但此时代,“士”岂可没有表字?
不容迟疑,“……云鹤。”
这是想到了张茂先的“赏鉴”——“云中白鹤”。
“好!”贾谧赞道,“云中鹤唳!承‘苍天’之意,实君之写照也!”
何苍天心中微动:贾谧随口而出,但论意境,“云中鹤唳”却较“云中白鹤”更佳,贾长渊以才学著名,看来,还真是名下无虚呢!
“明公谬赏。”
如果贾谧有张华那般“闻望”,“云中鹤唳”就是极佳“赏鉴”了,何某人就一举成名啦!可惜,你贾常侍虽有几分才学,这个“闻望”,较之张茂先,可就天差地远了,“云中鹤唳”就算传了出去,对俺也没啥助益。
还有,“云鹤”……咋叫人想起“云中鹤”来?介个……老子不喜欢介个表字!再者说了,“何”“云”相连,也拗口,唉,先对付着用吧,过些时日,再换一个不就是了?
“只是,”贾谧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何苍天,嘴角含笑,“云鹤,你这身装裹,未免太过……别致了!东宫那边,真是荒……唉!真是什么花样都弄得出来!”
顿一顿,“总不能就这样面圣?这样,你再稍候片刻。”
说罢,不待何苍天回应,转身出门而去了。
瞧您的意思,是要我再次“更衣”?照理说,昭阳殿为皇后正寝,除了宦者,并不会有啥正经男人衣衫——哦,宦者也不算啥正经男人;您打算叫我更啥衣呢?
或者,卫士的?如是,倒是可以接受。
这次“稍候”,大约是半支香光景。
廊下脚步声再响,却不是一个人的,而且,似乎其中还有女子?
何苍天的判断不错,贾谧当先而入,其后,三个妙龄宫女,鱼贯而入。
前面一个宫女梳垂挂髻,仿佛蒋俊;后面两个宫女则梳双丫髻,手上各端着一个木托盘,一个上头是一叠衣衫,另一个,上头是一盆清水、一条面巾、一柄剃刀。
梳垂挂髻的宫女在贾谧身旁站定,她一张小小的瓜子脸,眼睛却极大、极圆,黑白极分明,眼珠极灵活,只在何苍天脸上一绕,何苍天便觉得心头一颤,不由自主,目光下垂,避开了她的视线。
这个女孩子的形容——
怎说呢?像……一只猫。
“云鹤,”贾谧含笑说道,“你我身量相近,委屈你,暂时换穿我的衣衫罢!”
你的衣衫?
此时,何苍天才留意到,托盘上的衣衫,虽然叠的齐齐整整,难窥全貌,但锦绣灿烂,绝不能是卫士的衣衫。
何苍天抬手为揖,“明公厚意,苍天恭敬不如从命。”
心里转着念头:好家伙!你在昭阳殿,不但身着便服,还另备有一套?
由此可知,贾谧必定常常“值宿”禁中,皇后正寝,出入如自家门户。
直起身来之时,目光又和那个宫女相触,他其实已有心相避,但就是躲不开那对灵活的眼珠!
这一次,看清楚了对方的身材:前凸后翘而纤腰一握;脖颈修长,领口甚低,一抹嫩白耸起,触目惊心。
何苍天再次垂下目光,心里“怦怦”直跳。
这个女孩子……真的像一只猫!
除了猫,好像还可以有其他的譬喻……什么来着?
对了,漫画脸!漫画腰!
认真说起来,她的容色,其实不及杨芷的清丽绝伦远甚,但……总觉得有几分“非人类”的气象。
“阿舞,”贾谧笑道,“我可都交给你了——云鹤还要面圣,你可别太过分啊!”
“放心好了,”女孩子嫣然一笑,“吃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