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入冬季,天就亮的特别慢,这时天空还没完全亮透,只微微泛着白,弥漫着薄雾,街道上只有落光了叶子的柳树,和三三两两的上班族。 爸爸西装革履地准备去上班,经过客厅时,却看见早已经坐在沙发上的祝星萤。 看样子,似乎坐了有一时半会了。 爸爸微微吃了一惊,“萤萤,怎么起的这么早?早饭吃了吗?” “我先回家了。”她站起身,拖着一旁的行李箱,淡淡地说。 爸爸愣了下,接着蹙起了眉,“你这孩子!怎么才来半天就要走了?是哪里住的不习惯吗?” 她摇了摇头,搬出之前想好的理由,“没有,我年后有个比赛,想趁这几天放假回去多练练。” “一场比赛而已,一家人团团圆圆才最重要。” 她抿了下唇,唇线抿成一线,还是摇了摇头说,“比赛很重要。” 说完,拉起行李箱往外走,没有理会身后爸爸的叫唤。 下了电梯,她一路拉着行李箱出了小区,坐上摇摇晃晃的公交车。 说她玻璃心也好,她实在是不想继续尴尬地待在那个房子里,那种自己很多余的感觉快要将她吞没。 一路摇摇晃晃地开到了小区门口。 祝星萤一个人坐在冰冷冷的大房子里,电视里播放着热闹的综艺节目。 沈芹云不在家,她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情,可是胸口就像塞进一团棉花那样难受。 良久,她关了电视回到房间里,趴在书桌上,看了眼右上角的相框。 一家三口对着镜头满脸笑意,她穿着洁白的小裙子,背景是在日式建筑的老宅里,小时候每到幼儿园放寒暑假时,爸爸妈妈都会带她去那座老宅玩一段时间。 每当那个时候,妈妈教她跳舞,爸爸为她们做点心。 直到后来爸爸妈妈离了婚,那段美好的回忆就此打住。 他们默契地忘记了这座老宅的存在,忘记了他们曾一起有过的欢声笑语,好像一切都可以轻轻松松地翻篇。 她不理解,大人都是这么善变的吗。 突然觉得鼻头酸酸的。 她连忙揉了揉。 祝星萤从抽屉里取出一个陈旧的小盒子,打开盒盖,取出里面厚厚的一叠照片,在盒底找到了那枚钥匙,静静地躺在里面有好些年。 好在是铜制,不易生锈。 回老宅不是临时起意,其实在很久之前,祝星萤就萌生过这个想法,只是当时还在上学,并且不敢和母亲提这件事,也只能默默地揣在心底。 老宅坐落在人烟稀少的郊区,没有直达的公交车,祝星萤在楼下超市买好日常用品,招了辆出租车直奔郊区。 老宅还是印象中的模样,只是蒙上了一层灰扑扑的尘埃。 进入宅子里,现实给了她当头一棒。 她早该想到的,多年未曾居住的老宅,水电气早就断了。 她拼命安慰自己:没关系,她准备了零食,起码饿不死。 祝星萤参观了一圈,将行李暂时放在木廊上,撸起袖子开始打扫卫生。 她记得老宅后面有口尘封的井,祝星萤拿开木板,往下面望了望,黑乎乎的看不清楚。 她拾起一块小石头,试探地往下面砸去,只听扑通的一声响,证明里面是有水的。 她连忙拿过挑水的小木桶,一点一点慢慢放下去,再费力拉起来。 忙乎了整整一天,终于打扫地差不多了。 她捧着方便面去隔壁借了热水泡面,开门的是个慈祥的老奶奶,二话不说就招呼她进来吃饭。 “女孩子不能总吃方便面,快进来,添双碗筷跟我们一起吃了。” 祝星萤望了眼餐桌上热腾腾的饭菜,暗自咽下口水,却还是摇了摇头说,“不用啦,谢谢奶奶,请问附近有超市吗?” 另一个保姆模样的中年女人正从厨房端菜出来,闻言接过了话茬,“你往前走个五六百米就能看见了,不过你最好明天早点再去,这雪怕是要越落越大了,到时候很容易迷路。” 祝星萤想了想,冲她们甜甜的笑了下,“谢谢阿姨,我知道了。” 等她走后,奶奶坐上餐桌,对着中年女人唠唠叨叨地说,“刚才那个女孩子好像和眠眠差不多大呢,也不知道眠眠现在到哪了,别正好赶上大雪了。” 陈阿姨给她盛了一碗鱼汤,瞥了眼摆钟,“应该快了吧。” 奶奶叹了口气,突然话头一转道,“眠眠肯定又和他妈闹脾气了,前天晚上打电话听着心情好像不太好。” 陈阿姨笑着说,“奶奶,您就别操这个心了,小少爷他有自分寸。” “阿晟走了这么多年,我也看开了,有什么能比一个家庭和睦更重要呢,我的身子你也不是不知道,活一年算一年,我最放心不下就是我这个孙子了。” 陈阿姨安慰道,“奶奶您又来了,之前我不是去算了命,连大师都说您会长命百岁的。” 祝星萤回到老宅,盘腿坐在木廊上吃完了最后一根泡面,探头看了眼天空,寻思着这来回一趟,如果走快点最多也就二十分钟。 她站起身,拍了拍羽绒服上的褶皱,戴上兜帽出了门。 哪知道刚在超市买完蜡烛,果真如那个中年女人所说,天空突然下起了绒毛大雪,这场雪落的很急。 她懊恼地拍落帽子上的雪,提着塑料口袋,快速往回赶。 她必须赶在天黑之前回家。 生活是包装精致的礼品盒,在得到礼物前,你需要一层层地撕开繁琐的外包装。 苦难都是为了给甜做铺垫的。 姜眠是在这场大雪刚下起来时到的,伸手拍掉肩上的雪粒,朝里面叫了一声:“奶奶。” 奶奶听见声音,连忙迎出来,满脸堆起笑,“眠眠到了呀,吃饭了吗?我这就让小陈把菜热热。” 姜眠进入温暖的室内,将黑色羽绒服脱下挂在衣帽架上,这时候是真的有些饿了,坐上餐桌等开饭。 不到一会,陈阿姨就从厨房端着几盘热气腾腾的菜出来,姜眠拿过碗筷,一边吃一边听奶奶絮絮叨叨地说着话,时不时回一两句。 “眠眠,你老实和奶奶说,最近是不是又和妈妈吵架了?” 姜眠咬了一口糖醋排骨,轻轻嗯了一声。 奶奶轻轻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眠眠,人总要学会向前看的。你现在还不能理解,但是当你长大一点就会明白,没有什么比家庭和睦更重要。” 姜眠面色清清淡淡,还是嗯了一声。 奶奶见他听进去了,便不再纠缠这个问题,笑眯眯地对他说,“对了眠眠,你还记得我们隔壁那户人家吗?房子空了好多年,也没见有人搬进去。” 他夹菜的动作微微一顿,而后恢复如初,“记得,怎么了?” “今天隔壁那个小姑娘回来了,之前还找我借热水泡方便面,这会儿肯定没电,下午还问我超市在哪呢,这大冷天的多可怜啊,你等会拿几根蜡烛送过去。” 奶奶还絮絮叨叨说着话,姜眠却完全愣在了那里。 心跳像是漏了一拍。 仿若听见那双白白净净的小脚丫踩着木廊的叮咚声。 陈阿姨将汤端出来时,他才骤然回过神来,放下筷子就往外走,只留下一句,“奶奶我吃饱了。” 奶奶愣了下,反应过来后连忙叫住他,“哎,眠眠,把羽绒服穿上啊!” 姜眠踩着积雪停在隔壁的门口,隐约看见木廊上堆放着的行李,心下稍稍一安。 看来她是真的回来了。 半响后,他摁响了门铃。 突然有些紧张起来。 等了会,却迟迟没有人来开门。 他耐着性子连续摁了几次,依旧没人。 他不由蹙了下眉,突然回想起刚才奶奶说,她下午还问过超市在哪里。 超市离这最多不过二十多分钟的脚程。 可看这样子,她应该出去很久了。 他又等了一会,眼看这场雪越落越大,当下折回家里套上羽绒服,拿起手电筒,和奶奶打了声招呼,“那个小姑娘可能是去超市了,现在还没有回来,我去找找。” 奶奶一听,立马催促他动身去找。 一旁的陈阿姨也说着,“这小姑娘也真是的,都跟她说了别出门了,我在家给你们熬锅姜汤,快些回来。” “嗯。”他栓紧马丁靴的绑带,出了门。 眼看天渐渐黑沉下来,积雪堆积的越来越厚,最近有不少饥肠辘辘的野狗出没。 刺骨的寒风毫不留情地刮在脸上,鹅毛大雪覆盖了一切喧嚣和生机,同时也覆盖了他的心情。 他必须赶在天黑透之前找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