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沈采采这么一点小小的好奇心很快便又没了:算了,无论这位郑小姐是不是历史上的继后郑氏,现在想来也不是她需要关心的要事。 对于现在的沈采采来说大概只有两件事是重要的:一是适应自己当前的身份,瞒过所有人;二是平平安安的活过今年,躲过历史上的“死期”。这两件事勉强算是短期目标,如果这两件事情都做到了的话,倒是可以试着做个长期目标:比如说,甩开皇帝,出宫开辟人生新道路? 沈采采想得虽然挺美,但回头再考虑一下眼前的现实,那才起来的万丈雄心一下子就给塌了:她现在连皇帝都没搞定呢。想起皇帝现在每天都要过来陪她吃饭,沈采采就觉得很有些不对劲:来的这么殷勤,该不会是看出了什么。他这是想要借此麻痹我?或者还想着要试探我? 毕竟,小命还在人家手里,沈采采自然不惮于以最怀的恶意来揣测皇帝。 当然,沈采采这个皇后其实还是很舒服的,简直就跟开了挂似的——上头没太后婆婆,下头没妃妾,宫人全都恭谨小心,除了皇帝之外几乎没人敢给她添堵,各个儿都捧着她.......要不是皇帝时不时的出来显摆存在感,沈采采那点儿忧患意识都快给人磨光了。 想起皇帝,沈采采又凛了凛神,觉得自己不能再这么颓废偷懒下去了。她很快便提起精神,试探着转口问起东奚山的情况来:“赏梅宴倒是不急。我记得东奚山上还有梅花林,等到了东奚山,再在梅林里开宴也不迟......” 清墨倒是没想到皇后还惦记着东奚山的事情,心里不免嘀咕:看皇上的意思,估计还真得等到三月殿试完了才能去东奚山,到时候山上的梅花估计也没剩多少了。不过,她这做奴婢的自然不会扫了主子的兴致,闻言便顺着沈采采的话音,又说起了东奚山别宫里的梅花林和温泉水来。 沈采采本就想听这些,微微挑了挑眉尖,显出有兴趣的模样,鼓励人往下说。 清墨只当皇后是真想去东奚山,于是便绘声绘色的往下说了。她本就是体贴周全的,真要说起话来亦是十分的风趣仔细,时不时的还要扯几个典故和旧事,倒是叫沈采采跟着长了不少见识,也了解不少东奚山的实际情况。 不过,听到一半,沈采采思绪一转却又想起了一件事:“对了,你去替我拿几本字帖来,我想换个练字的字帖。”这样,日后笔迹有所变化也有了合理的理由。 在沈采采想来,这不过是一个简单的要求,然而清墨却没有立刻起身去拿字帖,反到是有些讶然的问道:“娘娘怎么会突然有这个念头?” 沈采采慢半拍的意识到了一个关键的问题:之前她就觉得有些奇怪——如果说原主和她是一样的性子,那么能够让她这样怠懒的人练出这么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那肯定是需要有足够的动力和决心。这里面,或许还真有什么目前的她不知道的故事.......这要是回应不好,该不会崩人设吧? 这个为了不崩人设,沈采采只好绞尽脑汁的想借口。过了片刻,她抬手理了理自己的鬓角,颊边泛红的道:“其实,我是觉得陛下的行书很是不错,想要临一临陛下的字.......”感谢百家讲坛,她还记得齐太宗对于行书推广而做出的巨大贡献。 听到这个,清墨的目光立刻就变了,既惊且喜,甚至还带了些微的不敢置信:这几日帝后两人三餐多是一起用的,也不似之前那般吵架,看着气氛颇佳。现在,皇后娘娘又主动提出要临陛下的字帖.......该不会,是皇后娘娘真的起意要与皇上示好、缓和夫妻关系? 娘娘她真的想开了? 清墨是皇后身边近人,自是盼着帝后和乐。她心下惊喜交加,忙不迭的应道:“原是如此......陛下的字帖倒是有好几本,奴婢这就去取来。”顿了顿,她又轻轻的加了一句,“娘娘这般有心,陛下知道了怕也是要高兴的。” 沈采采在清墨含笑的目光里也跟着露出一个虚伪的笑容,声音干巴巴的:“......他高兴就好。” 呵呵! ****** 事实上,皇帝现下的心情实在是称不上有多高兴。他听完了贺从行有关沈采采病情的转述,眉心微蹙,语调却是沉沉的:“所以说,皇后前些日子大病一场,真是伤寒之故?” 贺从行哪怕是对着皇帝也依旧冷定得很:“目前看来确实如此。” 皇帝就坐在御案后,英俊的面容有一小半浸在暗色里,好似那藏在暗处的凶兽,虽是一动不动但着静默里却孕育着可怕的压迫力。仿佛虽是都可能从阴影里窜出来,把前面的猎物扑倒在地,剥皮拆骨,然后整个儿的吞入腹中。 这样的压力之下,定力不足的贺希行倒是被唬得胆战心惊,主动开口先问了一句:“那,陛下您的意思是?” 皇帝抬手捂着自己的额角,语调里带着难得的迟疑之色,开口问道:“你们说,有没有可能是.....中毒?” 贺从行倒是难得看见这位从来英明果决的皇帝露出这般的迟疑之色,想了想,还是顺着皇帝的话音往下问道:“陛下怎么会这么想?” 皇帝道:“朕记得以前听你们说过,有种叫毒.药叫百日乐,无色无味,服之亦无法诊出........” 贺从行闻言,额角微抽,忍不住用眼角瞥了身后的贺希行一眼:百日乐这种事,八成是贺希行这漏斗嘴给泄露出去的。 不给过,贺希行还是从容的躬了躬身,温声应道:“陛下,百日乐在药效没有发作之前,确实无法靠诊脉诊断出。但中了百日乐的人往往反应剧烈,特点鲜明,不需诊脉就能看出。据我所见,娘娘并无此状。” 皇帝稍稍放心:“那,除了百日乐之外呢?” 贺从行叹了一口气:“陛下,这世上无色无味的毒很少,能不被诊出的毒更少,而不被诊出却又没有明显特点的毒更是几乎没有。”他淡淡道,“我已仔细看过,如无意外,娘娘确实只是伤寒而已。” 皇帝微微颔首,这才终于转开话题:“既如此,你们便先下去休息吧。”既然只是伤寒,那么具体私隐倒不如去问太医院的太医。 贺家师兄弟这才松了一口气,正欲起身告退却又被皇帝给叫住了—— “等等记得去看看二郎,近来春寒,他那身子朕也不大放心。” 贺从行素来淡定,神色不变的应了下来。 贺希行却忍不住在心里骂了皇帝几句:就因为他们叔祖和小师叔的事情,欠了他们萧家一点人情,皇帝倒还真心安理得的把他们拿板砖来用——哪里有需要就往哪里填!简直是要把人榨干了用! 真是萧扒皮! 贺希行心里连骂了好几句“萧扒皮”,心里的怒火却仍旧是半点也不少。 然而,被骂做“萧扒皮”的皇帝毫无半点的心理压力。他不一时便收敛起自己隐秘的想法,接着批起了折子。 当他看见内阁报上来的春闱主考、副主考以及监考人员的名单时倒是扬了扬唇角,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他仔仔细细的把这张单子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然后才抬起笔,沾了沾朱砂,写了三个字:“知道了”。 等批完了这本折子,皇帝这才搁下了笔,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额角,准备起身去凤来殿陪皇后用晚膳。 虽然感觉皇后不是很欢迎自己,不过至少不会像以前那样直接开口赶人啊。而且,如果他开口要求的话,皇后还能给他喂几口汤呢。 这么一想,皇帝虽然不至于龙颜大悦,这心情却也好得很,仿佛马上就要走上人生巅峰,开始梦想中的“夫妻恩爱、三年抱两”的幸福生活。 临出门,皇帝甚至还很难得的想起来要换一件衣服,侧头吩咐周春海:“把那件紫袍拿出来吧。” 记得皇后还挺喜欢他穿紫色的。 皇帝心念一动,不免又想起少年时的一些事,长眉一展,忍不住又弯了弯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