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叶瑟醒来,终于赶在皇上离开之前。皇上已洗漱完毕,衣冠整齐地问她:“昨晚冷不冷?”
叶瑟揉着惺忪睡眼,“起初冷得很,后来似盖了世间最厚的被,便不冷了。”
弘历又凑近些,“你可知那最厚的被是什么?”叶瑟摇头。
“那是朕。你昨夜可将朕搂得紧紧的,掰都掰不开。”
叶瑟一张脸顿时云蒸霞蔚,“我绝不是那种人,皇上莫编瞎话。”
皇上不接她话,自顾自嘀咕:“你说,一个弱女子怎能天生牛力呢,朕这肩……”还未说完,便被叶瑟向外推,“皇上快走吧,莫让大人们等急了”,将皇上搡出,重重阖了门,背倚着门,满脸绯红仍未散尽。
若是之前,叶瑟事事由心,夜夜睡得无挂无碍。可如今,皇上不过三宿未来,她竟长坐寝榻,浑觉不困。
受宠的嫔妃,为了夜里打起十二分精神,白天常眯着。失宠的妃子,白天也咪,晚上到了时辰也照例熄灯,靠自欺欺人的心灯,打发漫漫长夜。夏天还好,有蝉噪,偶尔还有宫女太监从御膳房往来的窸窣人声。冬天的夜特别黑,特别静,整个宫城似是静止。自己也就被无限放大了,什么感觉都逃不掉,再不能自欺欺人。叶瑟曾垂怜她们,如今难道自己也要成为其中一棵沉浮的芦苇么。
不是的,她安慰自己,今夜失眠,一定是由于孤独。却未必与他有关。她只是需一人倾诉衷肠。无论是谁。
她披上衣衫,独自掌灯出门。灯光微弱,半摸黑至宫女寝室。唤玉怜同自己作伴呢,还是言蹊。论日久情深,自是玉怜。只是玉怜的深情,都关乎云锦。可她不是云锦,她时刻提醒自己。白天,在这座宫城的繁华和热闹面前,她必须是云锦,承载她的前世今生。待夜深人静,她只想做自己,决意同云锦断了一切联系,甚而不想睡她的床。
言蹊开门,见是云妃吃了一惊。
叶瑟问:“今夜睡不着,你能否陪我睡?”言蹊想都未想便应了,忙回屋收拾被褥衣衫,准备随她去。
叶瑟却进屋,“不必收拾了,今晚睡你榻上。”言蹊为难地环顾,自己的寝室不过长十余尺,仅容一张床罢了,“这是下人的房间,娘娘可使不得。”
叶瑟心中苦笑,自己的出身当比宫里所有宫女都低贱,哪有何挑剔的理由,便自顾自钻进言蹊的被窝,“你也来,挤在一起暖和。”
言蹊虽觉不妥,但漠漠冬日,又实在没必要拒绝抱团取暖,便依言去了。可身体仍离叶瑟远远的,生怕触到她。
叶瑟将言蹊往里一拉,“我素来觉你是最爽利的宫人,没想到连你也深受等级制度毒害,不肯亲近。”
言蹊谨声答:“娘娘不把奴才们当外人,是娘娘的仁慈。可是。。。”
叶瑟翻过身,凑她又近些,“白天喊数十声娘娘,到了晚上,灯都熄了,耳朵也不得安生。冷夜面前,人人平等。没主子奴才之分,只有两个失眠人儿。”
可即便贴近了,叶瑟仍觉言蹊身体不如皇上暖和。她告诉自己,一定是错觉。自己绝不可能喜欢皇上,这是一开始便答应自己的。
“言蹊,你知道么?我是爱永璜的。”叶瑟不知自己说给言蹊听还是自说自话。只是这一次,她说得比哪次都虚弱。若是往常,每提及永璜,甚至一想到他,她便觉春风拂面,心底沁蜜。可今晚再提他,心里却失了一些底气,不那么确凿。
言蹊未答她话,叶瑟继续患得患失,“你知道他有多好么?他不滥情,他不会见一个爱一个,他可不像皇上。。。”该死,怎么又提到皇上,然后身体又陷入一种冰冷之中,对温暖充满渴望。而言蹊,并不能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