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郑妈妈是老太太身边管事婆子,老太太陪嫁来的统共有两个个心腹,这个郑妈妈就是其中之一,但不是最厉害的,在老太太身边顶多算是个跑腿做事的存在。
郑妈妈边笑边走到她身边行礼,“今日花朝节,老太太想着二姑娘到了年纪也该出去见客了,让老奴来请姑娘,今日随老太太踏青祈福。”
聿儿脸色一疆,不自觉伸手摸了摸贴上花钿的脸颊,却很快将手拿下来,道,“祖母确实是叫我吗?”
郑妈妈心里知道这二姑娘脸上有瑕,这些年都没有出去过,老太太也从不要她去请安,乍然一来请肯定会有些不明所以。
“老奴又怎么会记错,大娘子和家里几位小娘、通房娘子还有姑娘们早就收拾妥当,就等着姑娘你了。”
“好,正好今日要去给母亲请安。”聿儿让素魄拿来斗篷。
素魄顺手从不远处的衣架子上扯过一件灰白纯素的斗篷拿在手上,跟着聿儿出门。
只是她还没迈出门口就被郑妈妈拦下,深情还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语气犹犹豫豫的,道,“姑娘你要不要换一件衣裳,您穿的也太素净了些,三姑娘、四姑娘她们都穿的鲜艳明亮,你一去恐怕要被比下来了。”
聿儿知道这个郑妈妈,这些年对家里每个姑娘都是一视同仁,从不因她脸上的伤痕而对她有所怠慢,不像别的管事妈妈,对她那么冷淡。
三妹妹令儿容貌学识在泉州无人能敌,又是在唐氏和徐保那里是最得宠的姑娘,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徐保给的银钱也是最多的,自然是从小到大都是那么光鲜亮丽,而四妹妹心儿虽是庶出,却得以养在老太太屋里,老太太将她视为掌中宝,倒是比她这个嫡出的二姐姐要强了不知多少倍,还有五妹妹已经十三了,养着唐氏身边,虽说还小却已经出落的不比几个姐姐差。
“走吧,我这个样子没什么好比的。”她只是对着郑妈妈笑笑,还是出门去了,她心里还是有些高兴的,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出现在那么多人的场合。
郑妈妈还是跟上去走在聿儿侧前方,为她带路,素魄、清光两个女使跟在身后,也是一言不发。
出了祥喜斋,她深吸一口气,脚步稳健,凉风扑面而来,她脸上的鹅绒花钿丝丝绒毛随风而动,上面透着紫灰色的缎花样子却纹丝不动,风里还夹杂着淡淡的香甜味,是门前好几株的含桃趁着这几日纷纷开了。
“姑娘小心。”出了门便是长长的台阶,郑妈妈在前面引导。
祥喜斋位于徐家西北角上的一个坡上,是一个小小的却五脏俱全的院子,卧房和一个小厅连着只有一个门,所以她只用了几张竹帘子和一个屏风做了隔断。小厅的左边是卧房,右边是洗漱洗澡的围房,有着实打实的墙与小厅隔断,只在小厅里面和围房外面开了两个门,方便女使婆子们送东西出入。
出了小厅的门就是院子,由于是建在山坡上,她的院墙矮了许多,但在外面一看还是很高,所以一出门她就能看到院子里院子外的几株含桃树和一片桃花林,走过院子一排石板路,出了院门就是一条蜿蜒而又平缓的阶梯小路,沿着小路,旁边开满了桃花,时不时还有花瓣飘下,落在她身上,素魄也趁机摘了一支桃花戴在聿儿头上。
郑妈妈带着一路走,走过长长的台阶,走过带着池子的内园,走过曲折的游廊,路过令儿的闲云馆,又过了一条狭长的过道,路过有容堂门前,拐过弯直接往外院走去,郑妈妈步子越来越快,她却越走越慢,不知不觉与郑妈妈落下十几步的距离。
聿儿已经好几年没有出过前厅,好几年没有在徐家这样走动过,在一步步走的过程中,她细细打量着这半新不新的宅子,徐家的宅子位于泉州东南角的平安街上,呈扇形走势,占地极广,亭台楼阁错落有致,院落之间宽敞明亮,从她住的祥喜斋到前厅大门楼阁年代也逐渐递增。
徐家几代以前还是一座不大不小的宅子,几代人不断扩建下来才有今日这般景象,成为泉州第一大户,不只是宅子面积最大,徐家也是泉州第一富户,南梁朝四大商贾之一,祖辈靠着漕运航运发家,后来也几乎垄断了南梁朝民间所有的粮食买卖,其他各种行业也均有涉猎,用学究的话来说就是路多了才好走,毕竟徐家的生意时时刻刻都可能与朝廷产生联系,徐家这个家族有没有人在朝为官,靠山也是很不稳定,如今能信的只有文儿嫁的梁家,商人要是没点手段没点靠山没点人脉随时都有可能被别人扣上顶帽子而倾家荡产。
过一个门就是前厅,这个门就是外院与内院的界限,前厅属于外院,是徐保处理外围事物的地方,外院之内就是内院,是家眷居住的地方,由就是家中主母唐木芬做主,正常除了女使婆子,还有特定的人,不能随意出入内宅,内外界限分明,家中女使婆子们等级也清清楚楚,内院的的下人地位远远高于外院,特别是女使婆子,大都是家生子,一代一代接力,不然能进内院伺候的,又有哪个是简单茬。
走进前厅后门,绕过游廊,到了前厅门口,十几二十个女使婆子整整齐齐站在门外,见到聿儿现身,她们的目光不由得集中到聿儿身上,表情更多的是惊奇。
她在这么多双眼睛的注释下,越靠近门口她心跳越快,不由自主摸了摸脸上的花钿,厅里说笑声不断,她还是在门边止住了脚步。
屋里的人见郑妈妈回来了,逐渐收住了声。
“老太太,大娘子,二姑娘到了。”郑妈妈进门一步,恭恭敬敬说道。
“二丫头来了?快进来。”
一个柔软又有力的声音响起,聿儿认得出来,是她母亲唐氏的声音。
她深呼一口气,从容走进厅里,厅里的人一下子沉默,安静如斯,所有人的目光注视在她身上,应该说是注视在她脸上的花钿上。
前厅坐北朝南,最中间这间是前厅正厅,两侧还有东西两个院子,就算客人再多也坐得下,而现在她看到正厅这时候坐满了人,位置不够有的小辈还是站着,只有几个婆子女使侍立一旁。
徐保今年正好四十整,精神富足,体态不是很高大,却是浓眉大眼,家里的孩子很好继承了他这个优点,所以长得都不差。徐保为人八面玲珑、心狠手辣、老谋深算,可以为了徐家的利益不惜牺牲自己女儿一生,她印象里听到他劝文儿出嫁的话是既然姓了徐,就得为徐家拼尽最后一口气。聿儿见到他,想起了大姐姐文儿。
坐在徐保身边同样是上首位置的唐氏比他大了两岁,这两年有点发福的趋势,原来标准的鹅蛋脸逐渐圆润,看起来倒是比以前不苟言笑的样子温和很多,今日她还上了珍珠妆。
应该说堂上所有女子都上了珍珠妆,这是花朝节女子最盛重的装扮,包括才十三岁的婳儿眉心处也点了一半半大不小的粉色珍珠,老太太五十七岁了,依旧精神抖擞,脸上几乎没有褶子,倒是显得不像是接近六十的人,今日也在耳前眼边各沾了一排珍珠。
老太太坐在东侧首位,还有令儿、心儿三人依次坐下,西侧坐着阿栋、婳儿而两侧后面站着容小娘、魏小娘和一众父亲的通房娘子。
聿儿没有四处张望,走到屋子中间行了个礼,“给祖母、父亲、母亲请安。”
徐保点点头,眼睛直勾勾盯着聿儿脸上的花钿,表情很微妙,他已经快一年没有见过这个女儿了,如今乍一看,脸蛋已经长开,眉目清秀与令儿不相上下,脸上的花钿一点也不维和,反倒像是点缀而不是遮羞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