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玉川入冬,风夹杂着雨,吹来扑鼻的阴冷湿气。
姜月正从舞台上下来,没留神打了个哆嗦。
这个表演场地四面豁口,早冻得跟冰窖一样,跳舞跳出的热气完全不顶用。她搓着胳膊往换衣间跑,刚转到幕后就被截住了:“你到底想好没有?”
内容老生常谈,不过多了些新的不耐烦,要放在平时姜月还愿好奇一二,可眼下时间紧迫,眼皮都懒得掀:“不去。”
话刚落,面前顿时嚷嚷:“那边背景硬,给的工资又高,你为什么非要跟康齐一起死啊!”
“死”这个字实在不算友好,她抬起头,入眼红色卷毛,还附带枚锃亮的耳钉,喉头忍不住一哽:“小马,你新地方就这品味?那更不去。”
小马眼线乱飞:“说正事!”
正事言简意赅,小马此前工作的酒吧蓝贝壳,在抢生意大战中惜败竞争对手,员工散得七零八落,就剩下个姜月还在硬撑。
这不,他便代表新老板挖人来了。
姜月烦不胜烦:“不去不去。”
“你才在蓝贝壳几天啊,就这么死心眼。”
她揉了下额:“七哥说他有办法解决。”
对面跳脚:“有个屁办法!”声音倏然拔高,把自己也吓了一跳,赶紧压低,“姜月,这话也就我和你说,他真干不长了,我要你走是在救你!”
救?
姜月的心跳空一拍,正要问,手机却在这时嗡嗡响起,拿出来一看,屏幕上“季明芮”三个字催命符般地闪不停。
“接个电话。”她扬手示意,扭头迅速挤出笑,“季小姐。”
电话那头很暴躁:“你人呢?”
“在路上了。”姜月调子温柔得能掐出水,“你放心,十分钟肯定能到。”
……如果路况给力的话。
她好声好气地哄人,看得小马直愣,不等琢磨出个所以然,脑门被重重一弹:“有事,走了。”
他仓皇回神:“我这边呢?”
表情看得实在执拗,姜月只好叹了口气坦白:“七哥对我有恩。”
小马眨巴眼,正巧长刘海垂下几丝,待撩开时对方已经大步走远,他赶紧喊:“那你今晚千万别过去!”
背影似有片刻凝滞,却很快加快脚步,眨眼拐过弯不见踪影。
临近傍晚,主干道正堵成一锅沸腾的粥。
打车是不可能了,姜月去路边扫了辆共享单车骑上,风火轮似的,从阡陌纵横的街巷直抄到目的地附近的十字路口,再看手机,已经过了十七分钟。
还是迟了。
她重重喘了口气,点进通话界面,却略过来自“季”字标识的几通未接,直接去拨康齐的号码。
嘟,嘟,嘟……然后,如此前几次一样自动挂断。
再看微信第一条消息,还停留在十七分钟前:七哥,今晚小心。
这话连着康齐死气沉沉的头像,组成一张无法违逆的倒计时牌,如眼下突然扑来的风一样叫人窒息。
姜月去的地方叫迟家堂,在玉川老城区中心位置,周围一公里禁车通行。
她蹭到违停区边上,锁了车开始跑。
渐渐的,眼前黑漆木门开始清晰,两边各挂只写有草书寿字的红灯笼,随风摇曳,衬得门楣上方写作“迟家堂”的匾额十分喜庆得意。
据说今晚来参加寿宴的都在玉川有头有脸,指不定还有分管蓝贝壳那片区的那位……姜月思绪乱飞,临到台阶下方才回过神,赶紧脚下拐去偏门报到。
按理,走偏门的都是给寿宴准备节目的演职人员,这时候应该被直接拉去彩排现场,可接待七拐八拐地带,竟直接把姜月带到休息室门口。
“快进去。”
她被催着推门,里面就一个扎着丸子头的姑娘,正耷拉眼睛盯着手机看,任怎么打招呼都不抬头不搭腔,好像刚才连连电话催促的不是她一样。
姜月吸气:“季小姐,彩排要开始了,我们去换衣服?”
话刚落,额头倏然一痛,手机从眼前落下。
“不要脸!”
她不由睁大眼睛,倒不是因为季明芮这句没头没脑的指摘,而是那朝上的手机屏幕里,一则短视频正播放过半
深紫的霓虹灯,蓝色的背景板,镜头越过人数寥寥的舞池,对向升降台上那道曼妙起伏的侧影。
侧影渐渐向后拉伸,又在突然间扳正身体,一张浓妆艳丽的脸就这样呈现。她眯着眼像猫一样慵懒,正用食指摩挲过丰润的唇珠。
底部下循环滚动视频描述:听说蓝贝壳要倒闭?可惜这么够劲的妞!
耳边嘲讽:“你以为妆浓了,就不会有人认出来?”
画面已经定格,姜月目光落在那将咬未咬的唇齿动作上。她还记得第一次做这动作时,内心是如何不自在,可等到习惯成为自然,羞耻感便会淡得不像样。
“人不多,哪会这么凑巧。”她弯腰捡起手机,微笑着,与季明芮视线相交不过瞬间,后者一巴掌甩过来:“还好没被别人发现,不然我脸往哪儿搁!”
姜月险险避开,下巴传来刺痛的感觉,拿手抹过去一瞧,指腹上新鲜的血色触目惊心。
她眉头本能一跳,可唇边弧度纹丝未变,看向季明芮:“视频的点赞不多。”
托蓝贝壳半死不活的样,才几十。
季明芮没想到自己会忍不住起手这一下子,对视时脸色泛起些许难堪,又很快被新一轮的愤怒冲昏头。
巴掌重新甩过来,只是这一次,被架住的手腕迟迟无法落下。
季明芮瞪眼:“你”
姜月收了点笑:“我们在迟家堂。”
迟家堂什么地方?迟氏家族的大本营。这个在玉川绵延数百年的家族,眼下正为直系长辈的八十大寿悬灯结彩。
要是季明芮真闹起来,就算她再占理,恐怕也只会落得被赶出去的命,到那时候,可就不是单靠句被丢脸就能善了。
季明芮脑子一激灵,夺回手机:“你走。”
这是她为迟老先生特意准备的舞蹈,虽然主力输出全靠这位被人推来帮忙的姜月,但她好歹也练过几年童子功,抓紧时间把复杂动作改简单也不是不能上。
姜月却站在原地,一副任人揉搓的无害模样:“我来帮你改节目。”
季明芮拒绝的话刚溜到嘴边,却听有人轻轻敲了三下门。
“明芮,怎么不去彩排?”
屋里两位同时一愣,眨眼间,季明芮几乎扑着拉开门:“书民!”
姜月却站着没动,目光越过季明芮一抖一抖的肩,投向外面那位被迫接住她的年轻男人,然后,在男人尴尬又透着对自己询问的视线里,慢慢展开一抹甜甜的笑:“迟老师。”
迟书民温和地问:“你们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