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元灵薇浑浑噩噩地徒步赶回长公主府的时候,白景真已在会客厅中等候她多时了。
“殿下总算回来了。”青年听见屋外传来的脚步声响,起身朝着那眼瞳犹自恍惚着的女人拱手行了一礼,语调平静而不起波澜,“微臣还以为,今日要等不到您了呢。”
“白大人。”元灵薇缓慢地眨了眼,她抬眸瞧见白景真鬓边裹着的那几绺霜白,转眸又瞅见他日益消瘦的脸颊,不期然地便想起城门外那胆大兵士今儿说予她的那句话。
他说太师鬓上的头发,是他们眼见着一根根白下去的。
元灵薇悄然绷紧了唇角,眸中不受控地多了两分愧疚与心虚,她碾了碾指头,再开口时,那声线已然没了她从前的高高在上与盛气凌人:“您今日怎有空来我这里喝茶了?”
“臣来寻殿下,自然是有要紧之事。”青年敛眉,元灵薇应声挥手屏退了满屋的婢女侍从。
待那厅中的下人走了个一干二净,白景真这才垂着眼自袖内摸出个开了封的信封:“不过,在讲那要事之前,微臣想请殿下先看个东西。”
“什么东西?”伸手接了信的元灵薇满目狐疑,青年闻声愈发低了眉眼。
他望着自己的袖口一时不曾做声,少顷方轻轻吐出四字:“先帝遗诏。”
元灵薇指尖一抖,险些没能攥稳那页薄薄的宣纸。
她竟不知,父皇何时又在白景真那里,留下了封这样一封遗诏。
女人拿舌尖顶了顶上颚,半晌才鼓起勇气低头去看那纸上字句。
那信笺纸上的墨字不多,可她读下来,却像是费尽了全身的力气。
当那遗诏上最后一个小字亦被她尽收眼底,元灵薇的面上早已是一片霜白。
“白大人,您这样轻易地将这遗诏递到本宫手里,”女人艰难万般地自喉咙里挤出几个音节,“就不怕本宫动手毁了这封遗诏吗?”
“微臣不怕。”白景真不动声色,唇角微弯,“左右该看这封遗诏的人,这会子早都看过了,您即便是毁了它也无甚大用。”
“温家?”元灵薇呼吸微滞。
“是。”白景真不假思索。
“嘶”女人闻言憋不住倒抽了口冷气。
“为什么?”元灵薇稍显不甘地闭了闭眼,“扶离不是元氏一手打下的江山吗?”
“您又为什么要在这种时间,给本宫看这种东西?”
“因为微臣知道,您心中还是有江山社稷与黎民百姓的。”白景真抬眼,瞳色澄明,“臣想让您活得明白一些,至少不要被全然蒙在鼓里。”
“殿下,您不够聪明。”青年说得直白而犀利,“您空有觉悟,却无那等本事,镇不住朝臣,也做不成明君。”
“熙华殿下又太过天真残忍。”
“前朝是一盘散沙,内有路氏祸乱朝纲,外又有西商等国虎视眈眈元氏的江山是注定要守不住了,陛下不忍见国中来日处处生灵涂炭,由是选择将百姓们托付给他的亲外甥。”
“殿下,您比微臣年长一些,自然比臣更清楚,元清大长公主从前是般什么样的脾性”白景真笑笑,“墨七殿下,是她亲手教出来的。”
“这样讲,您能明白为什么了吗?”
他都将话讲得这样清楚了,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元灵薇抬手掩面,片刻后长长呼出口浊气。
她知道她不适合那个位置,也知道熙华比她更不适合那个位置。
只是从前,她总觉得只要自己足够认真、足够努力,她总能将扶离治理得像父皇在世时那样好,直到她今日亲眼见识过京外最底层百姓们最为真实的惨状。
白景真说得一点没错,是她蠢钝,是她太过好骗,是她没有本事。
“所以,大人您今日是来”想过了一圈的元灵薇忍不住抖了抖嘴皮,饶是以她这样平庸愚钝的脑子,如今亦从白景真一连串的行为里品出了点不同寻常的意味。
他今天不像是来跟她商量事的,倒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