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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猫注依旧是晴日。

山岚醒来时,第一眼便去看窗外的天,天灰蒙蒙的,太阳还没升起来,醒来的时间在原本的生物钟内,她松了口气。

这两天太懈怠了。

山岚抿了抿唇,心里发闷。

洗漱完,山岚用布条扎起长发,视线落在客厅墙上那把刀上,这是她刚打的新刀,但已经送给盛霈,她借来练一会儿应该可以吧?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

脚边忽然黏上一个软塌塌的小东西。

三花瘫着肚皮,倒在她的鞋上,四肢伸展,舔舔唇边的猫,喵喵轻叫了两声,眼珠子滴溜溜的瞧着她。

山岚蹲下身,揉了揉它的肚子。

一本正经地小声和它商量:“招儿叫起来有点奇怪,我叫你小招好吗,小招也很可爱。小招,你和盛霈说一声,我借他刀一用,用完就还回去。”

三花喵喵两声,似乎是听明白了,被揉了个舒服,甩着尾巴出门,从窗外跳进了盛霈临时睡的小房间。

山岚看了眼脚下的鞋。

她的鞋丢在海里了,从上船到现在,一直穿的是拖鞋。

不一会儿,拖鞋被山岚轻轻放在门前,她赤脚走到平坦的空地上,仔细感受了一下,碎石子有那么一点儿硌,但不疼。

山岚闭上眼,凝神吐气,静立十秒,她睁开眼,抽出了雪光一般的刀,稍许,凌厉的风声拂过,雪光霎时碎成无数到银光,纷纷而下。

盛霈是被三花一屁股坐醒的。

十几斤的小东西就这么从天而降,直直往他脸上招呼,他眉头都没皱一下,拎起它往边上一丢,再拿被子一罩,就任由它在里头扑腾。

“闹什么?”

刚睡醒的嗓音发哑,低沉沉的。

盛霈似乎听到什么动静,眼皮子一动,一撩被子,把嗷嗷叫的小猫咪放出来,起身走到窗前。

这一眼,让他的困意顿时消散了。

昏暗的晨光下,纤细的身形迎着烈烈海风,不似在平地,似在船头,迎接最为暴烈的海浪,银刃闪过,那柄只够用作收藏的刀到了她手里,竟活了过来,贴合她的心意,每一次出刀,都带着最凛冽的光影。

盛霈定在那儿。

她说的竟是对的,不是刀不行。

半晌,窗外安静下来。

她收了刀。

盛霈压下翻涌的情绪,喉结滚了滚,压下嗓间的哑意,推门出去,刚到客厅,正遇见走到门口的山岚。

她见了他,似是呆了一下。

若不是那眸光里还带着光影,发丝还黏在脸上,盛霈会以为刚才那一幕是他没睡醒做的梦。

“怎么了?”

盛霈微顿,视线落在她雪白的脚上。

山岚悄悄看了眼刀,抿抿唇,轻声说:“我想问你借刀,你没醒,我就让小招和你说一声。”

盛霈:“?”

他忍不住想笑,这呆头呆脑的模样,哪儿还有先前半点威风凛凛的影子,但她说得认真,一本正经的,他不能笑她。

盛霈清了清嗓子,说:“我同意了,这几天都归你用。”

山岚闻言,松了口气,刚想穿上拖鞋,盛霈忽然走近几步。

她抬眸看去,还没问,男人的手倏地横上她的腰,丢下一句:“别动。”

山岚整个人僵在那儿。

悍在她腰间的手臂,像烧到1200度的火,能烧化刀身。

盛霈下颔微绷,手里那截紧实细腻的腰腹比他还紧绷,几乎僵成了一块铁,可即便如此,也不过盈盈一握。

他径直把人提溜到水槽边,说:“洗脚。”

说着,又返回去把拖鞋拿过来,接过刀,头也不回地进了厨房。

山岚见过太多男人。

在山家,除了她和师姐,铸刀的几乎都是男性,肢体接触是避不过的,可没有一次像这一次。

为什么不一样呢?

山岚缩了缩脚趾,她想不明白。

早饭是海鲜粥,温温凉凉的。

边上的瓷碗里装着红艳艳的樱桃,夹杂几颗青黄的小果儿,薄薄的皮子,透出饱满的果肉来,令人胃口大开。

山岚想起昨晚那碗樱桃。

他一颗都没吃,都进了她的肚子里。

餐桌上很安静,昨天早上两人至少说了几句话,这会儿一个埋头喝粥,一个慢吞吞地拿着勺子,偶尔捻一颗樱桃,不看对方,一点儿不交流。

徐玉樵过来找人的时候,一跨进大门,就见这两个人跟木头似的,就这么埋头吃饭,气氛沉寂,又弥漫着一股尴尬。

他愣了一下,纳闷:“你们起这么早?”

盛霈几口喝完粥,放下碗,舒了口气,随口问:“那小子呢?”

徐玉樵摆摆手:“别提了,昨晚上非要跟我们去抓鱼,就一网子的事,在底下让八爪鱼扒住了,差点没吓哭,给我们乐的,夜宵都没吃。现在还睡着,年轻人嘛,缺觉。等了我们这年纪,想睡都睡不着。”

盛霈嗤笑,船上呼噜最大的就是他。

“一大早干什么来?”

徐玉樵一拍脑袋,想起正事:“昨晚上碰见齐容了,他说你要出海?你上哪儿去,船不是还没还回来吗?”

盛霈:“有点儿事,最多一周就回来。”

徐玉樵知道盛霈的行事作风,没多问,只问:“一周没回来,我去找你?那山岚呢,船可还有几天到。”

盛霈“嗯”了声:“她就住这里。想干什么就让她干什么,去赶海记得看清楚了,我可不想回来的时候你把人给我弄牢里去了。”

徐玉樵抖着肩,忍着笑:“肯定。”

山岚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抬眸看一眼,直勾勾的,也不移开视线,把人盯得双颊泛红。

尤其是徐玉樵,没憋住,解释:“海底里头多的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有的人不认识,一不小心就得牢底坐穿。”

这一大早的,就出这么多汗。

徐玉樵问清楚事儿,一抹汗,跑了。

山岚问:“他怎么了?”

盛霈瞥她一眼,心说人长这么大就没见过天仙似的人,更别说这一大早就这么盯着人看,睫毛又长又翘,眼珠子黑黑亮亮的,一双眸别提多勾人了。

“人有三急。”

他言简意赅。

山岚这下不好奇了,老实吃早饭。

这一天早上,盛霈带着山岚在岛上转了一圈,能逛的都逛了,回去做了顿饭,想赶人回去睡个午觉,但

“我不睡午觉。”

山岚蹲在地上,捏着三花的爪子和它玩儿,一点儿困意都没有。

盛霈耐着性子哄:“睡醒带你去个好玩儿地方,一大早就起来捣鼓你的刀,这么久了就不累?”

山岚抬眼看他:“你看见了?”

盛霈摸了摸鼻尖:“正好醒。船上的话,我给你道个歉,不是刀的问题,是我的问题,那刀到了你手里,就是把好刀。”

他顿了顿,问:“怎么会练刀?”

山岚垂下眼,和三花握了握手。

这只小猫咪不识人间愁苦,成天睡眼朦胧的,睡饱了就出去野,野完了就回来躺着,还有人和它玩儿,什么都不操心。

她静静地看着三花澄澈的眼睛。

半晌,轻声说:“盛霈,我以前有过一只猫。”

盛霈没应声,只是看着她。

“小时候,我们上学、回家都要下山、上山,除了雪天,家里人不会接送我们。我记得是八岁多一点的时候,那天下了雨,上山的路上,我看见一只小猫,很小,看着脏兮兮的。”

山岚用手比了个大小,又回去捏那软乎乎的爪子。

盛霈看她低着头,用他已经听惯了的语调,不轻不重地说:“我问师兄,可以不可以抱回家,师兄迟疑了,但他见我喜欢,就接过猫,想装作是他抱回去的,说我们试试。等到了家,师父看见师兄怀里的猫,对我说,人不能什么都要。既然我都要,就要付出代价,没人会帮我照顾它。于是,我把它送走了。”

“盛霈,在山家,从来都是男人打铁,师父让我去练刀,我不肯,我能做到最好。”

想起小时自己握紧刀柄,又松开的每一次。

山岚轻轻地叹了口气,说:“但那把刀,好重啊。”

盛霈敛着眸,眼看她抬起眼,眸光沉静,望向他。

而后一字一句地说:“无论什么刀,到了我手里,都得听我的。”

对于手里的每一把刀,山岚拥有绝对的掌控力。

她需要拥有,她必须拥有。

屋子里开着冷气,盛霈却像是被烫到了。

他说不清这一瞬的感受,被她这样看着,他感觉自己也变成了一把刀,即将被她握进手里。

盛霈凝视她片刻,忽然扯了扯唇,问:“就是不想睡午觉,是不是?”

山岚:“”

她慢吞吞地低下头,刚刚的嚣张劲儿一股脑地散了,又变成那安静无害的模样。

好半天,小声说:“我睡不着。”

盛霈起身,说:“出去坐会儿。”

说着,他去拿插座,拉着长线出去,再回来拎着电风扇和小板凳出去,她看了一会儿,抱起猫儿跟了出来,就停在电风扇前。

山岚坐在小板凳上,看他进厨房拿了个盆,又进了房间,再出来。

乍一看,盆里白花花的一片。

等走近了,才看得分明。

盆里都是各色的贝壳和海螺。

每个看起来都闪着梦幻般的色彩,热热闹闹地挤在一起,最上面还趴了一只海星,干巴巴的,白沙一样的颜色。

山岚缓缓睁大眼,问:“都给我?”

盛霈闻言,轻挑了挑眉:“胃口可真不小,选点儿你喜欢的,教你串风铃,挂在窗边,风一吹就响,脆当当的,好听。”

山岚盯着盆看了一会儿,放下猫儿,开始选宝贝。

盛霈见她挑的认真,一转身就上了吊床躺着。

这么几天下来,他也明白了,这女人,除了和刀有关的事儿,其余干什么都慢吞吞的,细致又有条理,自己怎么舒服怎么来,全然不管别人。

他闭上眼。

想,还真是个公主。

盛霈这一眯眼,就是半小时。

再睁开,转身一瞧,她维持着原来的动作,纤纤的手指这儿翻一下,那儿翻一下。

一看边上,招儿躺在那儿,四脚朝天,雪白的肚皮成了她的台子,挑好的全放那儿了,一排排,还挺整齐。

它竟这么老实。

盛霈觉得稀奇,这小东西野惯了,在岛上称霸王不算,上了船也要称霸王,每每网上来的鱼,它都要第一条,不给就凶人。

船上的人都不爱招惹它。

这回山岚来了,它也算给面子。

但到这份上,可不是给面子说得过去的。

这猫儿也喜欢美人?

盛霈看向山岚。

她没戴篾帽,只挽了发,一头长发像是绸缎,水一样卷起来。白皙的侧脸染了粉调的红,鼻尖刚冒出点儿汗意,就被风扇吹跑了,花瓣一样的唇轻抿着,唇肉饱满,和初见时那苍白的模样完全不同。

盛霈瞧了一会儿,懒着声,喊:“招儿。”

山岚和那三花一起转头看他。

一双眼,眼尾上翘,长了钩子。

另一双,圆滚滚,傻的。

盛霈见她黑眸间认真的模样,忽而想起她刀上那个小篆体来,那分明也写着招,于是他问:“那把刀上,刀颚为什么写个招字?”

他眼看着山岚怔住。

那清亮的眸子里显出些不情不愿来。

盛霈眸间多了点儿兴致,随口一猜:“你也叫招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