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云一开门,扑面而来的酒气直冲进他的鼻腔,他屏住呼吸,逃避这难闻的气味。
举步走进屋,他小心将门关上,尽量避免发出一点声音。
换好鞋,刚走到客厅,一个电视遥控器凭空砸到他的左肩,倏地掉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我回来了。”他低垂着眉眼,语调平缓地说。
男人沙哑而撕裂的嗓音打破这暴风雨前的宁静,“狗**,居然还知道回来! ”
一边说一边从沙发上坐起来,晃晃悠悠地朝温云走来,步伐凌乱,显然已经喝得酩酊大醉。
温云在原地站得笔直,没有离开,狭长的双眼漠然地看着向他走来的男人,从容镇静。
男人猛然跨出一大步,狠狠地一拳砸在温云的小腹,温云没有躲闪,只是因为冲击力,身体向后一倾,下意识地退了一小步。
“臭小子怎么现在才回家,老子都快饿死了,你他妈让老子吃啥!”男人破口大骂,随即用脚使劲地踹了温云的右腿关节。
这次温云有所准备,纹丝不动,面不改色地说:“今天放学有点晚,我这就去给你做。 ”
“学习学习就知道学习,老子的死活都不管了!老子现在就去把你书桌砸了,看你还怎么学! ”
说着,男人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跑到温云的房间,一把将书桌上的东西扫到地上,厚厚几叠的书本和破旧的台灯摔到地上。
一堆东西落地的杂乱的声音此起彼伏。
温云没有阻拦,只是在后面静静地看着,仿佛一个旁观者,观看电视剧主人公独自一人可悲地宣泄。
他知道他阻止只会让养父更加恼怒,从而把事情闹得更大,他不愿意让外人知道他这地狱般的家境,从而获得不必要的、可笑的怜悯。
似乎是终于解了气,男人转过身,一巴掌狠毒地打在温云隽秀的脸上,恶狠狠地白他一眼,低声咒骂:“白眼狼! ”
然后头也不回地、骂骂咧咧地朝外走去,用力关上房门,声响巨大。
屋内顿时恢复了安静,温云若无其事地去整理掉在地上的东西,眸子仿佛平静无波的湖面,未曾掀起一丝波纹。
十四年来,他早习惯了,仅是没想到今天养父这么早回家。
他攥着拳头,轮廓分明的指节泛着可怖的白,目光冷冷地扫过养父关上的房门,微红的双眼透出刺骨的寒意。
缓缓地深吸一口气,心中的激荡重又恢复平静,早晚有一天他会离开这个不像家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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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温云是戴着口罩上学的。
家里没有处理的工具,他以为过一晚脸上的痕迹就会消失,可早晨洗脸的时候才发现,不光没消失,还更加明显了。
李一墨看见他的样子,故作震惊道:“太夸张了吧温云,你的脸还不至于要戴口罩来防止迷倒万千少女!”
温云斜睨他一眼,目光凛冽,李一墨立刻识趣儿地闭上了嘴。
温云缓慢地拉开椅子,放下书包,从里面拿出几本作业本奖励一般放到李一墨的书桌上。
李一墨十分狗腿地嘿嘿一乐,开始进行抄作业的伟大工程。
仲春已至,窗外传来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它们总是不知疲倦地唱着自己的歌。离月考不远,大部分同学都在不受干扰地认真看书复习。
温云从书包和书洞里拿出一堆书,放在书桌前,搭成一座厚厚的城墙,阻挡他人的视线。
这周他们组轮到靠窗的最后一排,相当于温云坐在倒数第二排,除了后面两人,前面都是一群同学,只要一回头就能看到他。
城墙搭好,他缓缓摘下口罩。
周婉听见刚才李一墨说的话,心中好奇,在温云摘口罩时悄悄用余光瞄了一眼。
这一瞄,温云红肿的右颊在余光中也格外显眼。
周婉做贼心虚地埋头看书。
心想温云那种三好学生五好青年应该是不会胡乱打架的啊?可这伤又是怎么回事?
她犹豫了半晌,终是小声问:“你的脸怎么了?”
尽量用平常关心的语气,好不让温云多心误会她是害怕。
温云轻笑一声,“早晨没睡醒,撞门上了。”
他满不在乎地解释,端着周正的眉目,就连笑容都是十分认真的。
这是周婉第二次看见他笑,和上次不同,这次的笑容太过完美,带着些许恰如其分的自嘲,与语境完全贴合。
但不知为何,周婉隐约从他的笑容中看出了一晃而过的伤痛。
她想自己可能是看错了。
“擦药了吗?”周婉问。
温云不假思索:“擦了。”
周婉索性面对着他,大胆地反驳:“可是这种伤不用擦药。”清淡如烟的眉毛拧紧,似是怀疑,似是担忧。
温云又淡淡一笑,鸦羽般的睫毛自然垂下,掩饰眸底的波动,“我不知道,不过不要紧。”
周婉一语不发,起身离开,温云以为她已经不在意了,沉沉地舒了一口气。
“敷一敷,好得快。”
周婉回到座位后,从书桌下递给温云一个冰凉的东西,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