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是明微微,就连明澈的面色也是一僵。
“阿姊,”
仅是片刻,少年立马回过神来。他展了展衣袖,把书页往下压了压,“咱们继续来看这篇策论,不要管他。”
明微微腿上也正放着一本书,翻开的那一页正是贾谊的《过秦论》,其上有些标注,都是明澈的字。
他又看了她一眼,缓缓念起来,声音清朗:
“故先王者,见终始不变,知存亡之由......诶,阿姊?”
明微微从床上撑起身子,“渴。”
喉咙生疼生疼,像是被刀子刮过一样。她动了动嘴唇,明晃晃立即会意,臭着一张脸把水杯递给她。
“喏。”
他哼哼唧唧了一声。
声音闷闷的,似乎还在生气。
明微微斜斜睨了他一眼。
热水有些烫,还往上冒着雾气,白蒙蒙的,一路扑到少女眼底。
她揉了揉眼睛,有些发酸。
她现在突然很想去母妃那里。
欲跳下床榻,胳膊却被人一把拽住。明澈面色不善,“阿姊,你又想去哪里?”
明微微眨眨眼,如实道:“去给母妃请安。”
在床上卧了一整天,她现在想下床。
她把水杯放在床边的案几上,又一手将盖在腿上的被子掀开。忽地一尾风至,竟有几分料峭,让少女的身子又缩了一缩。明微微搞不明白,明明是夏日,为何有时还这般寒冷。
“阿姊,你别去了,”少年将她的胳膊肘按住,“先把自个儿的身子养好罢。”
别出去跑一圈儿,又给病倒了。
那个柳奚,真晦气。
明澈咬牙,好像这几次阿姊生病卧床,都是因为他。
可明微微哪里能听进去对方的话?她叫来了阿采,不顾众人的阻拦跳下了榻。
她记得自己小时候身子不好,动不动就生一场大病,十天里有六天都在卧床。
后来宫里新来了个太医,跟母妃说她并没有什么大恙,只是平时不太爱走动、将身子给闷坏了。从那以后,她就天天练习爬树□□。
翻着翻着,爬着爬着,她的精神气儿一日比一日好。
也一次比一次抗揍。
如今,明微微只觉得嗓子疼、脑袋闷,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不适。
明晃晃无奈,只好依着她去了。
“阿姊,你走慢些!”
她今日穿了一件水芙色的百褶对襟裙,为了不让人看出来她生了病,还特意涂了厚厚的桃花粉。阿采也是仔细地为她描了眉毛,特意将眉尾又拉长了些,显得她更有几分精神气儿。
眉似黛,唇如樱,点点细钿镶在盘起的鸦发之上,发尾流苏根根坠下,被风一吹,像一扇轻飘飘的帘——让人只远远一望,便觉窈窕娇秾。
这便是明微微。
她又恢复了活力,蹦蹦跳跳地来到秀丽宫,门口竟还停了其他妃子的轿辇,明微微认出来了,这是妃位的辇车。
应是哪位娘娘也来给母妃请安了罢。
她不畏生,顺着宫人的指引来到了后花园,一眼便看见了站在亭里的两位娘娘。
母妃果真是朵娇花,相隔着那么远,都能让人挪不开目光。
“母妃——”
小姑娘扬着一张小脸儿,开开心心地扑上前,又认出来了母妃身边的女子,“曼妃娘娘好。”
甜甜一声,伴着规规矩矩地一个福身,让人瞧了,觉得欢喜极了。
楚贵妃亦是勾唇,“你这丫头,今儿个怎么想起来看母妃了。”
“想您了嘛!”
她一把环住贵妃的胳膊,像个小猫似的蹭了蹭。一旁的曼妃见了,亦忍不住发出感叹:
“娘娘真有服气,有这般贴心可爱的小公主。不像妹妹我,却是膝下无儿无女,孤苦伶仃。”
亭子外花开得正好,母妃更是笑得人比花娇,“妹妹哪里的话,你不是也还有个听话孝顺的小侄女吗。对了,她不是说今日要进宫吗,怎么没见着她?”
春意攀上曼妃的眉梢头,她亦是笑得眉眼弯弯,一双眼却不由自主地朝着明微微望去。
后者正站在小亭一角,一对发髻懒懒地挽起,玉露凝香,仪色天成。
虽还未完全长开,也能窥得几分美人胚子的影迹。
“我那个侄女,哪有贵妃娘娘的小公主可爱伶俐。”
明微微竟觉着,对方似乎正在打量着自己。
“不过也快了,我家萱萱本来说要去华莱宫找我。刚刚桃灵又去喊了声,说我正在贵妃娘娘这里。他们便也准备到秀丽宫来,给娘娘您请安了。”
“妹妹,你太客气了。”
两位娘娘你一言我一语说得热闹,明微微不懂那些人情话,百无聊赖地在那里站着。明晃晃更是没了任何存在感,无聊得发慌。
就在她欲拉着晃晃溜掉之际,花园外突然响起一阵传报声:
“贵妃娘娘,宫外有人求见——”
曼妃莞尔,“这不,人来了。”
众人抬眸,齐向那院门望去。
明微微亦是转过头,只见一位身姿曼妙的少女在宫人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一袭水青色的齐胸襦裙,腰间坠了块莹白的玉佩。那模样虽是不甚精致,却是精心打扮过的,眉目皆是淡淡的,清秀可人。
见了亭内贵人,她赶忙一福身,声音细软,像是能掐出水一般:“兰氏白萱,见过贵妃娘娘、曼妃娘娘,见过——”
正言道,她转过身形,见了明微微与晃晃,心中已有思量,“见过公主、七皇子殿下。”
兰白萱?
明微微一怔,这名字,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
不等她仔细回想,下一刻,院外正朝这边走的那人立马告诉了答案。
青氅,白衣,袖间雪鹤游动——这不是柳奚,又是何人?!
看见他,明微微的心头一紧,竟连嗓子眼都开始发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