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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夫人出来时,只剩下鸢洛一人候在那儿。万里公公以为今晚冉夫人侍寝,便回去休息了。    她忽然发现,今夜格外的明亮,整个王城都看的清清楚楚,抬头一看,正是满月当空。    “好大的月亮!”她感慨。    “明儿中秋了!”    经鸢洛这么一提醒,她才想起来,明天就是中秋了,月圆人合。想到这儿,她的心又是一阵绞痛。    “夫人,怎么了?”鸢洛察觉冉夫人神情不对。    “去金华殿!”    ‘金华殿’这三个字蹦出来时,鸢洛大吃一惊。王后虽然表面慈善,可冉夫人心里明清的狠,金华殿对她来说无异于龙潭虎穴。没有大王的陪同,她从未涉足过,更遑论是在这么晚的时候,孤身前往。    王后正要宽衣就寝,天香忽来通报,“王后,冉夫人求见!”    这个时候,栖冉她不为小公主的事儿急的焦头烂额,居然有空来她这儿,可真叫她够吃惊的。    她倒想看看这是唱得哪出,兴致上来了,瞬间醒了瞌睡。“让她进来!”    冉夫人进来后并未向王后行礼,一改往日的恭顺,直直的站在她面前。王后内心不悦,可话还是得说下去的。    “哟!妹妹这还在月子里的人,怎么深夜还来造访我的金华殿,倒叫我受宠若惊了!”王后讪笑道。    冉夫人苍白的脸上也提起一抹笑意,语气从容道,“妹妹这么晚来,自然是有事相商,还请姐姐摈退左右!”    王后环顾一眼,左右无人,仅剩天香在侧。“不打紧,天香是本宫的左膀右臂,有什么话,妹妹只管说吧!”    冉夫人忽而轻蔑的笑道:“倒也是,我险些忘记了,姐姐背后做的那些勾当,哪一件没有天香相助!”    天香心虚的脸色骤变,断没想到,她堂而皇之地会说出这番话来。王后强忍不快,声音抬高了一倍,“妹妹,此话何解?”    “妹妹能这个时候来,就是想和姐姐说些明白话,姐姐大可不用辛苦演戏了!”冉夫人脸上挂着冷艳的笑容,说出来的话却叫所有人为之一颤。    鸢洛心里打起了小鼓,王后的背地里的手段,冉夫人是了如指掌。可为了大王,她从不与王后起正面冲突,就连王后也以为她没有识破个中。    “自从,我背着姐姐送来的医女生下文姜时,姐姐就应该明白,你的面具.......我撕下了!”她言语轻和,眼神里从未有过的挑衅。    王后的表情瞬间僵硬,却还是强挤出一抹笑,她站起了身子,绕着冉夫人的周遭环视了一番,“你既然这么明白,直接禀明大王不就得了?”    冉夫人坦然笑道:“我这不是还没来得及吗!没想到姐姐以攻为守,栖冉着实是没有反扑的机会。”    “我倒是想知道,你是何时起了戒心?”王后一直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指甲攥破手掌她都笑脸相迎,大王常说,他享舜帝之福,说她们处的像娥皇女英一般和睦。她不仅苦笑,栖冉,哪一点配与自己相提并论。    “表面上做的再好,眼里的盛开的恨意也是藏不住的!我知道姐姐你一向不喜欢我,却没想到,你的手段竟如此的狠辣。姐姐倒是猜一猜,我怀文姜时,你给我加了一味茜草的‘安胎药’我是喝了,还是没喝?”    她看着王后的脸色变得悔青,妖娆的笑了,“看到我的胎还在时,你一定以为我没有喝吧?”    “你.........喝了???”王后惊诧,“可是胎儿安好无损!”    “安好无损?安好无损我会比常人孕期多个半年?”她提步走近王后,以逼人姿势。    “那时候倒真没想到,为了我这一胎,你竟如此煞费苦心。可你没有想到,我鄅国虽疆域狭小,臣民稀少,可家家户户都能识药段诊,妙手神医自然也不会少。也多亏随我一起进王城的个中圣手。胎是保住了,却也因此胎气受损,须比常人多养半年!上天庇佑,文姜出生时是健全的。可你知道,为保这胎我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吗?每日须不断的喝药,那药效使我日日如在火中煎灼,夜不能寐!这样的煎熬长一年那么久。这一胎我养的煞是艰辛,我大可放弃这个孩子.......可我做不到。那时候我能拼命保这孩子健全,如今,你觉得我会让人轻易毁了她吗?”    王后被她逼得再无退路,怒瞪着她,“你要保全她,这番话应该是跟大王说,跟我说是何意!”    “姐姐,不是都说好了吗,说明白话!朝臣知道小公主出生之时,恰逢天降冰雹也就算了,可若是齐国的百姓,连大王的嫔妃生孩子的时辰都能清楚知道,这事儿说不是姐姐的杰作,我怎么都不信!今夜来此不为别的,只是想告诉姐姐,昔日里,你的手段我能看的清清朗明,这一次也不会例外。你无非是在想,大王一旦处死文姜,我一定痛不欲生,对大王恨之入骨了。日后间隙增生,逐渐失宠,自然也就不会威胁姐姐的地位了!这招离间用的甚好,可是姐姐有没有想过,如今,我知道这背后的操纵者是姐姐,我所憎恨的应当是姐姐才对啊!”    “呵!”王后冷笑,“你这是威胁吗?本宫乃堂堂周王宗室公主,就连大王也会敬我三分,你拿什么和本宫斗?”此时的她已经没那么慌乱了,却再也不会小觑了眼前这个柔软貌楚的女子。    “也许现在斗不过,可若是秋后算账,大王知道是你害得他杀死亲儿,一定会对你恨之入骨。到那时,还会顾忌你的这层身份吗?况且,小公主死了,大王一定会愧疚于我。我所失去的,也一定会使出浑身解数向姐姐求偿的!或许,能为大王再生个小王子.......”冉夫人将轻言软语徐徐送至她耳边。    “你.......放肆!”王后失控的大喊,冉夫人的话,句句戳到她的底线,她再也无法淡定。    “别怒啊,姐姐,我这不是在跟你商讨吗!不然你以为我深夜到此是做什么的?特意跟你打个招呼,我来向你报复了吗?”    “你到底想做什么?”王后突然觉得眼前的女子,深不可测。向来高高在上的她,心里竟生出惧意,身体微颤。    “我来,向姐姐求和。”    “什么?”王后尚未反应过来。    “我说,我来向姐姐求和,希望姐姐帮忙送我和文姜离开王城!”    比起先前咄咄逼人的语气,这句话倒像是在请求她,王后猛然明白过来,大笑了起来。    “说了半天,你这是在为你的孩子保命来着。我说呢,你今日是怎么了,敢把话说到这么决绝的地步!好一个置之死地而后生。栖冉,看来我是小看了你,昔日只觉得,你不过有副美艳皮囊,却没想到还有颗玲珑剔透心,也难怪大王对你情有独钟了!”她的言语中尽是嘲讽。    “我不过是在向姐姐陈述厉害关系,我若离开,对姐姐是百利无一弊。你知道我有多在乎这个孩子。为了救她,我可以离开王城,离开大王。可若她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也不惧和你鱼死网破。孰轻孰重,王后自己掂量!”    “我答应!”王后当然痛快答应,这比她原先想要达到的效果更为彻底。只要栖冉一日在齐王城,就始终是个隐患。送走了她,就再也没有可以威胁到她的人了,她何乐而不为。    “还有......”冉夫人忽然跪倒在王后的脚下,冷艳的面孔看不出多余的情绪。“我知道姐姐恨我,求姐姐看在栖冉的这一跪上,代我照顾好宣姜!”    知道她还有后顾之忧,她双手抬起栖冉,“妹妹把我想成什么人了,宣姜也是喊我母亲的,我岂能对一个孩子下手!”    “那就,仰仗姐姐了!”    二更天了,沐阳殿的守夜宫仆被喊退了,此刻殿内清冷寂静的让人心凉。    冉夫人正忙着亲手收拾包袱,她手脚有些慌乱。明明知道,王后已经安排好出宫的马车,在武阳门外候着,不可多留。却又惦念自己的丈夫和孩子都在这王城里,极是不舍。手上的动作不知是快是慢好。    要带的东西不过寥寥几件,最终还是收拾好了。她养在寝殿内的鸟儿忽然叫了几声,冉夫人抬首看了看那只鸟,缓步走了过去,那只鸟儿又冲着她嘶叫,声音凄厉无比。    鸢洛站在一侧难过道,“夫人,只怕是鸟儿都舍不得你走,更何况是大王和宣姜公主呢?”    冉夫人用手指挑逗着那只鸟,“鸢洛,你知道这只鸟为何叫思归鸟吗?”    “鸢洛只是知道这只鸟儿因为寿命及长,饲养它能带来长寿的好兆头,故被禹国王室奉为神鸟的,至于这名字倒没细想过是何解!”    “思归鸟啊思归鸟,其实禹国之所以奉它为神鸟,是因为它是最有感情,最通人性的鸟儿,无论它离自己所思念的地方有多远,哪怕是隔了千山万水,它都会不顾一切的飞回来!”    “大王也是因为看到夫人您思念禹国,才让人找了这只鸟儿回来陪伴夫人,寥解夫人的思乡之情!”鸢洛若有所思道。    冉夫人从挂钩上摘下鸟笼,轻笑道,“既然你不舍得我,我带你走也不妨!”    鸢洛此时的心情也是忽上忽下的,她扶过冉夫人的肩,“夫人,你真的打算带着小公主离开王城?大王和宣姜公主不能没有你啊!”    冉夫人顿了顿,半晌无语,忽而又笑了,隐忍着疼痛。“大王没有了我,他还有王后,还有拥戴他的朝臣,还崇敬他的百姓,他是大王,少一个相伴女子又如何。而宣姜,宣姜就算没了娘,她也是堂堂大齐的公主,她会受人尊敬,有大王宠着她,她会平安无事的长大!可是我文姜呢?我若是不带她离开这人人都要将她置诸死地的地方,她就没了命啊,我这为娘生下她来,可不是让她受这遭罪的。从前,父兄在我面前倒在侵军的刀剑下,鸢洛,你知道那个时候,我有多痛恨自己吗?我多恨自己太懦弱,没有能力去保护他们啊!从那时起,我就发誓,我再也不要让这种感觉折磨我。我身边的人,即便是豁出性命,我也要保他们周全!”冉夫人说完,脸侧悄无声息滑下晶莹凄美的泪痕。    鸢洛的手渐渐松了下来,冉夫人的话句句在理,她淡笑了一下,知道她一直保护的公主,如今是真正的强大了起来!    “等我,我去带无知一起离开!”她说。    冉夫人愣了片刻,“你不能随我离开,你和我一样,被圈养在这座王城中多年,出去的话等于没有生存能力,会过得很辛苦的!”    “难道夫人觉得,夫人能做到的事鸢洛做不到?”鸢洛质问。    “你又何苦和我一起趟这趟浑水?你留在王城中,大王顾念旧情也会照顾你的!”冉夫人极力想说服她,她已经欠鸢洛够多的了,她不能事事都要让她陪着自己承受。    鸢洛顿时伤心起来,“对我来说,自从遇见了夷仲年,这座王城就已经变成一池浑水,淹的我喘不过气来。可是我放不下夫人,必须得留在这儿,父亲战亡时曾叮嘱我,无论如何也要保护好你,如今夫人要离开了,我又会能留下来呢?”    冉夫人心疼的摸着她的脸,她知道鸢洛心里的伤,她一直都过得不好。她父亲战亡时,她和自己流亡齐国时,她不可自拔的爱上大齐的上将军夷仲年时,她怀上无知却只能哑然无声默默承受一切时,她都没有失态的哭过,她像是在告诉自己,看吧,公主!什么都伤不了我,我什么都不怕,你可以放心的依靠我!    为了保护自己,她不能露出一丝软弱,她从来都是全副武装。    默默的,冉夫人点了点头,她抱紧了鸢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