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一晚无话,月色如水。
自然辛夷又做了噩梦,每每在梦里出现那张绝美的俊颜,她都无法辨明自己如今对他,到底是何心绪。
但唯一清楚的,是她每每痛得心如刀绞,却又每每大哭着醒来。
常蓦光依旧睡在她榻前的地上,彻夜陪伴着她,不会有多的话,也不会有多的动作,只有在她哭得梦里现实难分时,轻轻为她擦去脸上的泪。
那时候他的指尖,总是格外温柔。
廿日,晨光如碎金般洒进来,山间雾气升腾,猿鸟偕鸣。
辛夷睁眼,见常蓦光在旁擦拭刀柄,看了眼他连日所睡的冰冷地铺,带了两分歉意:“常……蓦光,这几天我老着魇,多谢你了……不然,我帮你,梳头吧,你的墨发太乱了……”
常蓦光转头来看她,静静的。
辛夷当他默认。摇了四轮车下榻,来到铜镜前,拿起了那柄木头篦子。
常蓦光微微一沉吟,也没拒绝,估摸着两个人高度,他在辛夷面前席地而坐,让辛夷刚好能够着他头。
辛夷开始篦发,她发现男子的墨发是极好的,如缎子似的,泛着微光,在指缝间水般的淌,一滑就滑下去了。
“常蓦光,你墨发多好啊,比女子还好。干嘛一天乱着呢。”辛夷有一搭没一搭说话,莹指灵巧,把发丝捋顺,为男子挽了个简单的髻。
然后她又拿起木案上一柄小刀,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常蓦光的胡子:“你若不介意,我再帮你把胡子理理?”
常蓦光静默,闭目养神。
辛夷也就当他默认,把他的头往后微微一掰,帮他把青胡茬都刮去。
一个低头一个仰头。咫尺之间,常蓦光闭着眼,燕尾般的睫毛纹丝不动,辛夷也心无旁骛,因为她还真怕自己给男子破了相。
然而辛夷意外发现,常蓦光的额角渗出了些汗。热汗。
也不知是紧张的还是怎的。
辛夷看了男子一眼,确定他自始至终没睁眼,指尖加快,不一会儿就帮常蓦光刮净了胡子。
“好了,你抬头来我看看。本姑娘的杰作。”辛夷放下小刀,一笑,常蓦光这才睁眼,回过头。
然而那一刻,辛夷的目光又有些凝注了。
她知道男子的眉眼是极好看的,带了四分小哥哥的神韵,然而从前胡茬墨发乱,仿佛掩盖了他风华,今日才得见明珠真容。
那是种和长安城中完全不同的好看。
诸如江离等人。容颜无双,宛若明月,每一寸骨骼都几近完美,每一寸肌肤都若神祗笔下,染得世间半点污垢的画卷。
然而常蓦光,分开来看并不觉得如何,甚至都有缺陷,但偏组合在一起,就能让人百看不厌,一种独特的韵味,浑然天成。
这一袭黑衣的刀客,不是繁华富贵花,而是江湖好儿郎,一身蓑衣踏浪去,酒入豪肠仗剑行。
人间潇洒客,风雨不羁行,刀如雪,酒含情。
辛夷闪过千百句评价,却静静地看着常蓦光,找不出一句合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