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夷索性放弃了往前的打算,然后开始往东边跑,来到了那个贯穿林子的沟壑边上,几乎是她站定的瞬间,追兵就赶到了。
黑压压的刀戟剑弩,还有bs阴冷的影卫,面对只有一个辨不出人形的女子,碾压,结局毫无疑问的碾压。
辛夷就伫立在沟壑边上,看了眼山壑,往下不知几百里,底部有白雾,有河流,但辨不清河流有多深,四周山壁陡峭,根本没有上下的路。
“太傅大人,把陨笛交出来罢。我们萧家会遵照承诺,虽然只剩下了你一个,但也会放你一条生路。我们萧家只要陨笛,你已经没路了。”
萧家将士的话传来。几十人将辛夷三面包围,留下给辛夷唯一的“路”,就是背后的悬崖。
绝路。
辛夷看着身前密密麻麻的萧家人,忽然心里就松下来了,她明白为什么那些辛家人,能那么坦然地,那么笑着迎来死亡。
因为了无牵挂了,因为此生无憾了。
在最后一刻,浮华烟云事过,结局就在眼前,时光乍然帧帧过,都作了空。
辛夷抹了把脸,泪干了,血也干了,她突然无比的平静,恩怨如雾如电,如梦幻泡影,在她眼前黑白。
此生,如此断,也莫不是天命。
在他的手里,成为他的棋,成为他若干年后往事一笑。
辛夷突然很想知道,那个他正在干什么,是高坐在金銮殿上接受万民的山呼千岁么,是伏在上书房的玉案前,批了太多奏折打个盹儿么,还是在太液池边的绿柳影里,被千娇百媚簇拥着,缃色王袍落满日光。
他是不是有一点,想起过她。
还是说,只是在等着萧家复命,取回了陨笛中的遗诏。
她不知道,或者说,她不敢知道,这些真相。
她只知道,林子道中,二十六具血尸,笑容都还没有僵硬。
见辛夷长久没回答,萧家将士有些不耐烦,刀剑出鞘,毫无迟疑地展现出了杀机:“太傅大人,不要不识好歹。皇家选嗣和你并没有什么关系,何必为了这些虚名,赔上自己性命。”
“没有关系?”辛夷勾了勾嘴角,淡淡一笑,“大道理我不懂,但我却知,君子一诺千金。皇上跪在我面前,将这东西托付给我,我便许下诺言,赌我命和信仰,把遗诏交给天命的王。”
我曾许诺,信仰和命,为这国,燃我荧惑之光,为天下后世太平,付我米粒之辉。
君子一诺千金。
我非君子,然一诺,千金。
为我问心无愧,为我头顶苍天无悔,为我一腔女儿热血,爱这土地眼含热泪。
辛夷眼眸愈发明亮,泥和血混杂,根本认不出五官的眉眼,忽的迸发无比璀璨的精光,利若剑之影,净若天之澄。
“听好了,你们,和你们背后的那个人,都听好了。”辛夷默默往后,站在了悬崖边上,如临风盛开的紫玉兰,漫天荼蘼。
“这是我的天命,是我辛夷的一诺!哪怕是他,也无法改变,我此心信念!我不需要他的怜悯,也不需要他的仁慈,更不需要跪拜他,山呼千岁!我承天子之命,为家国选出真王,为选王之选!无论刀剑在侧,还是王选舞弊,我都将不负,选王之名!不负,我辛家二十六条性命,最后之托!”
一字一句,震地有声。
我乃太平之夷,我乃临风紫玉兰,我乃王选之上,选王之选。
无关乎枕边人是谁,无关乎君臣尊卑,我誓将不负,家国之任,天子之托,还有辛家二十六条性命的遗愿。
六姑娘,选出一个好皇帝啊。
我们,送你一程。
辛夷笑了,笑得哀凉,笑得释然,笑得眉眼静然,心底空无一物,明月上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