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蜗角蝇头(1 / 2)反派他过分沙雕首页

赵素衣向来浅眠,听到门轴响动,立刻就醒了。但他脑子还迷糊着,而窗外阳光温暖,烘得他四肢发懒,更不想睁眼动弹。

这一阵他实在是累。

赵柳打算编修前朝国史,以及本朝人物传记,属意东宫主持。东宫一众官员对此极为重视,每日寅时至东宫朝堂议事。

赵素衣明白阿爹是想给自己这块朽木镀金,而下属们也干劲十足,他只好也跟着早起,天不亮就出门。

等辰时用完早饭,接着到崇文馆。一整天的课业安排得满满当当。他想在课上偷着睡会,旁边却还有个姓冯的奸细,时刻准备告状。

晚上赵素衣总算松口气,他拿出偷藏的文稿,屏退左右,关好门,准备写一写话本。

赵素衣爱好编故事,经常在私下里写些话本,托假名送去书局刊印。他肚里墨水不多,写不出锦绣文章。但凭借一手直来直去的大白话和香艳情节,愣是写出了名气。

他通过西市的书局掌柜得知,《北游记》销量极佳,最好趁热打铁,再出本续作。

赵素衣构思好开篇剧情,才写了两段。便有内侍来报,说太极宫来人,奉了陛下口谕。他藏起手稿,出去迎接。只见林总管双手捧着个四四方方的木盒,对方看到他,便道:“陛下让奴婢交给七郎,说是太极宫的土特产,让七郎仔细收好。”

赵素衣以为他爹又送了好吃的来,兴致勃勃地掀开盖子,却见一大摞门下省递来的奏疏堆在里面。他大失所望,目露嫌弃神色,嘴角往下一歪,恨不得撇到地上。

他赶紧把盖子盖回去,摆手道:“拿走拿走。阿翁,你回去跟阿爹说,这些宝贝让他老人家自己收着吧,我不要。”

林总管陪笑:“七郎真是为难奴婢,陛下受了风寒,已经就寝。”

赵素衣心里老大的不情愿,还是收下这些“太极宫土特产”。他爹身体不舒服,批不来奏疏。不得已,只能暂时先放下手头创作,帮忙干活。

最近朝庭严查贪腐,整纲肃纪,奏疏内容大多与此相关。他批了半个多月,梦里都是御史台弹劾某某,大理寺又逮了几个贪官。

不过,赵素衣口头答应那书局掌柜,一个月之内交稿。眼看时间过去大半,却只写了个开头,五百字都不到。他担心违背约定,心里着急,于是熬夜赶稿。即便如此,进度还是差得太多。他打算白天趁冯筠盯得不紧的时候,偷偷写上几行。

这一日午后,赵素衣发现了机会。

他收到消息,大燕魏国公、辅国上将军冯昭班师回朝。大军行至京畿,将在傍晚抵达长安。赵柳特许冯笙与冯筠休假三天半,回家团聚。

赵素衣大喜,甚至想放两挂鞭炮庆祝。没了内鬼,他立马丢开圣人教诲,拿出藏起来的艳情文稿,创作起来。

清明过后,莺羽新绣。窗外一轮春日,将廊下枝叶的影子投在长长的桌案上。他倚靠在旁,被融融日光熏着,耳边徘徊有叶底传来的清脆鸟鸣声。惬意之中,竟有些乏了。

起初,赵素衣的字还算方正。但随着倦意上涌,笔下的字也跟他本人一样困散了架。

赵素衣潜意识里认为不能睡觉,伸手掐了大腿一下。他撑起眼皮来瞧自己写的东西,十行里头有八行不认识。唯一能读懂的,还是他半睡半醒间写的句梦话:“大理寺抓了中书令。”

中书令崔衡与武烈皇后同父异母,是赵素衣的舅舅,为人出了名的板正刚毅。赵素衣觉得这句梦话实在叛逆,耿直老舅见了准得背过气去,赶紧拿笔把它勾掉。

赵素衣强打精神,又勉强写了几段,只觉脑袋越来越重,脖子却软得像根面条,托不住它,一个劲儿往桌面磕。他闭了闭眼,不由自主地把笔一扔,睡了过去。

隐隐约约,赵素衣听到有人进来。那个人似乎怕吵醒他,脚步放得很轻。

他对这脚步声很熟悉,因着思绪昏沉,一时记不起是谁,猜想是仲兰。仲兰是个过分勤快的人,每天都将屋子打扫三遍,今日还欠一遍。

赵素衣想着想着,又开始犯迷糊,快睡着的时候。忽然察觉到那个人停在了桌案前,拿起了未完成的书稿。

他一个激灵,瞬间睁开眼睛。

只见本应休假在家的冯筠站在面前,手里拿着自己才写的艳情话本。

这么大一个把柄被发现,赵素衣顷刻急出满身冷汗,他来不及思考冯筠为什么在这里,一下从椅子上蹿起来,冲过去就要抢稿子,恼怒道:“冯筠!”

冯筠忙向后退两步,让赵素衣扑了个空。他还记得《北游记》的内容,瞧出手稿和《北游记》是相同的故事背景。再对比两者行文风格,心中猛然产生个大胆念头,试探道:“枣庄笑笑生?”

了不得,太太竟在我身边。

赵素衣写过不少三俗话本,冷不丁地被叫破笔名,顿时红了耳朵。他心里发虚,嘴上却不承认:“你叫谁?!”

冯筠清楚吵架得拿出气势,尤其是跟赵素衣。赵素衣行事咄咄逼人,此时越和他客气讲礼貌,他越把人当软柿子揉捏。

冯筠上次已被揉捏一回,不想再受他鸟气,直截了当:“叫你,枣庄笑笑生!”

赵素衣没瞧出冯筠是虚张声势,以为自己真被看穿。他在思考对策的同时,转而嘲讽:“冯筠,没想到你这浓眉大眼的,竟也拜读过我的著作。”

赵素衣用词自恋,但还是令冯筠感到窘迫,张口狡辩:“我是个读书人,多看点书...怎么了?”

赵素衣想了想,问冯筠:“你看完《尚书》了么?”

冯筠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老实回答:“没有。”

赵素衣又问:“《大戴礼记》呢?”

冯筠摇头:“也没有。”

赵素衣再问:“《史记》总看全了吧?”

冯筠回忆片刻:“没看全。”

赵素衣从头到脚打量冯筠,眼神如同在看一本摊开的幼稚小儿画册,鼻子做出嫌弃哼声:“我随便说了三本书,你这也没看过,那也没看过,算狗屁的读书人。文盲半个,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这三本书哪里随便了?你怎么不问我会不会写甲骨文呢......”冯筠才想辩解,以捍卫自己双一流大学优秀毕业生的尊严,忽而发觉不对。

问题的重点,根本不是自己读了多少书,而是赵素衣写黄文。

他不禁怀疑,女娲在捏人的时候,是不是拿竹签在赵素衣肺上戳了几个窟窿,让这人长出这么多歪心眼子。一招偷换概念,险些上当。

冯筠静下心,想起手里还拿着赵素衣未完成的三俗话本。这东西相当于对方的小辫子,现在被牢牢揪住了。他底气十足,自信道:“殿下,您的手稿还在臣这里。”

赵素衣眉毛一扬,哂笑了声。他安闲地靠住桌子,垂首摆弄长命缕的流苏穗,语气略显轻佻:“中郎将,你再仔细看看,手稿上是我的字迹吗?”

“蛤?”

冯筠见过赵素衣的字,甘露殿的匾额便是他题的,横竖撇捺都和柳叶刀一般,有种锐利的美感。他低下头凝视那份手稿,只见上面字形方正,蚕头燕尾,是标准的隶书。

完全不同的两种字体。

赵素衣见冯筠发愣,嘴角微微上挑,轻声道:“中郎将,你尽管去告。我有胆量在阿爹面前同你对质,你敢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