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什么好的,你就非得来见我,跟我说那么两句话?”谢逸念及到子燕身上的伤,到底不敢用力抱太久,很快就放开了。
子燕望着谢逸,目光执着而专注,语气无比肯定,“世子哪里都好。”
谢逸酸涩地笑了笑,回想起自己前世今生的躲避来,“我不是厌憎你,才屡屡忽略你的存在,这么多年,说实话我是有些刻意的,刻意不去见到你。”
子燕不解地看着谢逸。
谢逸叹息了一声,“你跟我长得太像了,很多时候我都不敢去面对,我不希望父亲为我找一个替身,那样对你而言是不公平的,没有谁的性命是天生就要奉献给另外一个人的,更何况只是容貌相似这么一个缘由。然而我违抗不了父命,更明白这是世家与皇权争斗中,最为普通的一件事罢了,我身为世家子,又有什么理由去反对呢?”
“我只能刻意地不去想这件事,但我又不忍心你受苦,既然看不下去,那就只好不去看了。”谢逸苦笑道,“抱歉,我是一个胆小鬼,若是摒弃这份别扭心思,说不定你也会少受些罪,是我的错。”
子燕连忙摇头,他不太能理解谢逸的想法,但也知道谢逸的话语背后,都是对他的不忍心与心疼。
两人说了好半晌的话,桌上的饭菜都已经凉了,实在不能再用,谢逸便问:“你还想再吃什么?我让厨房弄些来。”
子燕道:“我不用吃了。”
“好,其实我也挺饱的。”谢逸站起身,朝少年笑了笑,“走吧,去你屋里看会儿书,我把书桌都搬那边去了,你不介意吧?”
“嗯。”子燕乖顺地应了声,然后跟在谢逸的身后,像个小尾巴一样。
就在同一个院儿里,两个房间还相隔不远,也就几步路的事。走到房门口,谢逸忽然顿住了脚,他转头看了一眼子燕,一些酸楚又涌上心头,但他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按这几日的习惯,坐在了窗前的椅子上,随意拿起一本书,翻了两页后,又去看子燕的神情。
子燕正在研磨,他知道世子跟侯爷一样,有练字的习惯,所以先准备着。
谢逸的眼神一看过来,他便察觉了,无声地望向谢逸。
谢逸心神一动,突然便问出了口:“这么多年,中庭卫的训练也不是常人能承受的,你又要比一般侍卫要艰难百倍,且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尽头……”
这样的话,到底也有几分映射那金光塔下的十六年,绝望的是人生的漫长,不知道痛苦何时会结束。
“子燕,你逃了这么多次,有没有哪一刻真的想要逃出府去,再也不回来了?”
少年没想到谢逸还在纠结这个问题,他有一瞬间的怔愣,但还是摇了摇头,“没有。”
“没有么?”谢逸合上手头的那本书,“人怎么能忍受那样绝望的日子啊,总该有一个念头,是想要抛弃一切原则,一切爱恨情仇,一切尊严与虚妄的信念,只想要放弃,只要想要自由地安宁地过一生吧。”
这样的感受,也是他在穷尽心力覆灭王党的十六年里,无数次绝望时生出过的念头,若不是想到金光塔下有一个人在等他,他断然是不能再坚持下去了。
有的时候,选择死亡比坚持要容易得多。
子燕呆呆地望着谢逸,似乎没听懂对方在说什么,谢逸摇着头,笑了笑,“算了,是我胡思乱想了。”
彼此静默下来,子燕磨着墨条的手没有停下,屋子里只有那一点沙沙的声音,谢逸忽然看到手上书的封面,是一本历史建物志。
他随意翻开,看到书页上简单勾勒的某一座建筑物,不禁有些吃惊,随后他唤了一声子燕,扬了扬手中的插图,示意对方看过来。
“你知道金光塔吗?”谢逸问。
子燕嗯了一声,“知道。”
谢逸堪堪扫过那书上的简单介绍,又想起前世的一些记忆来,他有心想问,但又不知该如何开口,犹豫了许久,他才道:“金光塔是前朝修建的囚狱,据说曾经关过罪大恶极的权臣,之所以叫这个名字,原本是有镇压之意,后来荒废至今,里头阴冷可怕,已经久无囚犯关押。然而近几年,王党却在金光塔频繁动作,约莫是想将政、敌都一一关禁,好生折磨一番吧。”
子燕静静地听着,不发一言。
谢逸停顿片刻,似乎有些不忍说下去了,“子燕啊,若是那等地方,要在里面待上整整十六年,每日受王党的酷刑折磨,教人生不如死,比禁室还要凶残百倍……”
说到这,他闭了闭眼,发觉泪意几乎要喷涌而出,强忍了许久才渐渐消去。
子燕却在那许多的停顿中,听出了一些未竟之言,“若有那一日,我替世子去。”
他的眼神认真而坚定,语气几乎不容置疑,倔强执拗得要命。
谢逸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前世那一夜,他像是没听清,惊得不能自已,“你说什么?”
“我替你去,生死关头,我愿意替世子一回。”子燕目光灼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