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程家三人走回朱家,谁知转了个巷口经过朱家杂货铺时,竟又见着三三两两的人围在那店门口,个个神色各异、指指点点,看着就很不妥当。 红珠猛然就记起上回邓锦成带了人来堵门的事,不及多想当下就拉住了李氏和程文涵,隔着远远的站着。 李氏顿时就慌了,只问:“这是怎么了?” “娘,你和弟弟在这儿等着,我过去看一看。”红珠道,见李氏一听就着急,又多加一句,“我会小心的,看一看就回来。”这般说完,她才走过去,待绕过了人群才见着那杂货铺门前地上散满了冥币白纸,一匹白布挂在门上,而店面却是早关上了。 红珠左右一看,也没见着堵门闹事的地痞无赖,店铺前头围着的街坊不过是指着店面闲话,也不像有邓家的人在,心里不禁又是疑惑又是松了口气。她一转脸,却正好见着杂货铺里请的那个伙计。 那肖文不过是个半大小子,平日性子有些跳脱,可却是个胆小的,既然他也在这,显见这祸事已然了了。红珠过去揪了他问:“肖大哥,这店里出什么事儿了?” 肖文正一边拿着个包子啃着,一边跟人搭话,见红珠来了问起,先感慨一句,“红珠,你回来晚了没见着,方才可真吓坏我了!”随后不等红珠说什么,就欣然兴起地说了详情。 原来大半个时辰前,邓家那儿敲敲打打地来了几个穿孝服白袍报丧人,领头的正是那邓锦成。这几个人来了竟也不往后门宅子里去,径直就堵了前头的杂货铺。 朱桂达出来接丧信,邓锦成就大声哭着他那苦命的堂弟……说那邓锦予如何才高八斗,如何玉树临风,如何知礼孝顺,如何定了朱家姑娘,如何念着娶亲,又是如何年纪轻轻就生了病,如何一命呜呼…… 朱桂达张口要拦,可又怎么拦着住,且这邓锦成看着也没做什么,不过是端着老大架势不顾脸面地跑朱家店门前哭他堂弟了。 可就是真有那么巧的,店门前有两个口齿伶俐的闲人,竟知晓邓朱两家亲事的底细,一张嘴将两家那桩桩事项说了个清楚明白,初时还好,可说着说着,那话就变得极不好听了。 说是朱家大姑娘命不好,将邓家儿子给克死了! 两个闲人那话说得可真是有板有眼的,说是本来邓家儿子身子极好,十多年没生什么大病,跟朱家姑娘一定亲这身子就弱了两分。去年说要定婚期,邓家子没过两月就病了。昨儿朱家姑娘进了邓家门,见了人的面,说了两句话,这不到半夜,人就去了! 没见人时,人还好好的,刚一见着,人就死了,这是招了扫把星进门啊,人就是给她克死的。 朱桂达没忍住气,抡起手臂就上前赶走了那两个闲人,可那瞎话早被人说尽了。旁人见朱桂达恼羞成怒动手赶人,更是生了好奇,这本来只是有一点疑心的,却变成信了七八成,不等人说起就个个追问那听到底细的,一传二二传四,附近的人竟都晓得了。 朱桂达气得满脸通红,情知这事是邓家人给闹出来的,可人邓锦成可没胡说什么,他正伤心地哭着堂弟呢,说话的都是那莫名其妙的闲汉……朱桂达没得旁的法子了,只能好声好气地求着人回去。 两边正僵持着,看热闹的越来越多。这会儿邓锦成是丧家,不是那堵了店打人的流氓无赖,那什么谁克谁死之类的话又是不好分辨对错的,于是竟也没有什么邻里相亲上前助言帮忙了。眼看事情就要闹大,却有那朱妍梅拉了个女人从店里头出来,也不怕那邓锦成的蛮横,径直就急急奔到邓锦成面前跟他说话。 不一时就说得那邓锦成脸色大变,立时就停了那装假的哭号,愣愣地立在原地…… “你知道你姑姑跟邓家人说了什么吗?”肖文说到这边卖了个关子,一脸得意地等着红珠来追问。 可不必他说,红珠却晓得朱妍梅到底有什么凭仗,她只说:“我姑姑跟邓锦成说过了话,他们就回去?”她想了想,又皱眉追问:“我姑姑说的那些话,乡邻们都知道了?” 肖文不知她问得何故,只笑嘻嘻道:“那话只有我听到了底细,他们只晓得朱家找了个大靠山,把邓锦成赶走了。”他又问:“你不想知道么?” 红珠看了他一眼,道:“你最好跟谁都别说,省的惹出麻烦来!”说罢也不理他,转身回去找李氏和程文涵了。 前边就进不去了,红珠拉了他们往后门绕,一路将打听来的话告知他们。 李氏听完,神色不安地说:“这赵家的亲事还没个结果呢,眼下就让你姑姑嚷嚷开了,要是后来出什么变故,可怎么办?” 程文涵却说:“就方才那邓家人的架势,不将赵家说出来将人打发了,又能如何?”说着,他很老成地叹了叹气,又说:“姑姑这么一说,碧云姐不嫁赵家做妾也不行了,大伯娘再拦不住了。” 红珠也晓得这么个情形,暗暗担忧起来,脚下步伐加快了几分。 回到朱家院子里倒是安静,不像是方才经过什么堵门祸事的样子。红珠往堂屋里一看,见里头朱老太太、朱桂达夫妻和朱妍梅都在,还有个穿着挺富贵的三四十岁的女客,看着就像是方才肖文说的赵家来的人。 红珠跟李氏互看一眼,心里都有了底,看那架势怕是赵家先派了个人来相看朱碧云。李氏低低一叹,情知堂屋里的事她掺和不了,便默然往厨房里去了。程文涵耸耸肩,跟了她去帮忙。 红珠往朱碧云那房里看了看,终究没往那头去,也跟着李氏到了厨房。 不一时姜氏竟也到了厨房,吩咐着李氏多做几样好吃的,李氏想问什么,她却很快转身走了。红珠见她神色平稳,不似伤心难过,也不似怨恨不平的样子,便知她终究是认了这事,不由暗暗撇了撇嘴。 午间程家三人是在灶间用的,没去堂屋里跟朱家人一道。也不知赵家的事商量得如何,红珠只晓得朱碧云那屋里一直没什么动静,没有哭声也没有吵闹。不说朱碧云,就连朱紫兰红珠也没见着。 红珠心里装了一堆事,亏得下午往食铺了去,一忙着起来才稍微放下了些。 李二舅拿了先前做好的店铺牌匾回来,众人围着那牌匾看了一遍,看着那简明醒目的“兴家食铺”四个大字,心里都极高兴。 因先前李二舅找了人算过食铺开门营业辰,有两个时辰,一是年前年二十八,一是年后年初八。李氏和红珠都觉得到底还是年前合适,便跟李二舅定下了日子。 一算也没两天了,忽而却记起还有个要紧事没做,就是这食铺的菜单子。 若说是早点摊子,李二舅和钟氏都是做惯了的,那些小本生意什么色香味之类是论不上,能有一样都是极好的了。再有早点摊子的客人都是急着上工的,这吃的就要方便快捷,夏天要爽口冬天要暖胃,还有分量要足,旁的也没多大要求。 李二舅在这上头比旁人多一些讲究,先前他们夫妻俩那手艺在做早点摊子里头已然算好的了,后来还有个红珠来了,她口舌精贵些,下了心力给他们调整,不两年他们的摊子也出了名,日日兴旺得不成。 如今换了间食铺,虽说大抵菜单食物不变,可终归要比摊子上做的精细齐全些,且还有那午时夜市的,总要多添几样饱腹的。 实则这细单子慢些想也成,眼下紧要的是没两日就开店了,这头一天总得要个开门红,可偏偏遇上了过年。这一过年,就是再贫困的人家屋里此时也是菜肉齐备,这年头可不时兴在外头吃年夜饭,因而那正餐约莫是做不得。 红珠想一想,便提议做些样式时鲜别致的糕饼糖点,这玩意年节时自家备着迎客,走亲戚拜年都得用上,又应着吉时,他们头一天开业半卖半送地卖出去,先叫响他们的食铺的名堂再说。 她这一说,钟氏李氏都跟着赞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