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开食铺的事红珠想了不是一两回了,只这办成一件事,总也少不得天时地利人和的。 红珠穿来不久就遇上她爹去世,家中慌乱不定,李氏又病了,别说想法子发家致富了,先混个温饱再说。去年热孝一过,红珠想着他们母子三人好歹也在朱家安定下来了,总不能坐吃山空,私下里便跟李氏说过挣钱的事。 只李氏向来是个谨慎怯弱的,因着借住在朱家,便说不好生事,又说红珠跟文涵年纪小,她一个寡妇哪儿能支撑起来,便又推了这事。 那时红珠一想李氏身体,再想他们那么点本钱,这般没人没钱的,便也觉得急不来。可若是一直等下去,便是再过几年也不一定成事。 如今眼见这阵子摊子生意好,有来钱的路子却白白放过,红珠却再受不住。一家做不得,两家一道来也做不得了么,再不能,借钱也做! 一看时机合适,红珠便神色认真地劝着钟氏:“二舅娘,你跟二舅在这城南里也摆了好几年摊子了,这面食粥水,还有馒头包子的味道都是做精到了的,真材实料价格实惠,哪个食客口里不赞一声?我想着,若是想要长久做这生意,寻个差不多的铺子,再将这小食品种做齐全些,不论早点晚饭,自有那赶不上趟的客人买了来吃,可不比在这街头摆摊子又是风又是雨的好?” 钟氏早前嘴边也没少拿这开食铺的事来说,但多半也是说着玩笑罢了,此时听了红珠的话,也没生什么心思,笑了笑,嘴上便道:“你二舅娘看着哪像是个开铺子的料呢。而且就我们这点小阵仗,又没本钱又没手艺的,开了铺子恐怕是柴米油盐这些料子钱都挣不来呢。” 红珠却听出钟氏话里没将话说绝,便笑道:“二舅娘这话听着错了,谁又是天生做大官做大商人的,还不是都慢慢儿学着做罢了。依我看,二舅娘又和气又精明,看着就是个大掌柜。” 钟氏顿时乐得大笑,“是么?” 红珠点头,又继续道:“至于二舅娘说这阵仗小了,可小也有小的好处,这小食铺又不比酒楼,要是往大了开才真真是好高骛远呢。如今你就先赁个小铺子收拾起来,若实是不放心,这摊子也不忙收,左右试一试,说不得就拼出一份家业了,以后表哥也有个长久进项。” 钟氏原只是应付着,但一听红珠提起李南兴这么个李家独苗儿,才果真有了几分动心,顿时怔怔思索起来。 这李二舅和钟氏夫妻都是南方徐城人,这时候的人若无旁的缘故,是不兴背井离乡到远方讨生活的。当年钟氏嫁了李二舅,四五年了肚子里还没个消息,亲戚邻里间便有不好的胡话,明里暗里的对李二舅夫妻指指点点。 起先钟氏无子,自觉气短,倒也默默地忍了。可因着李二舅父母早逝,李二舅的哥嫂竟插手进来发了话,让李二舅要么纳妾,要么休妻。李二舅自然是不肯的,哥嫂便又说了,那就过继长房的幼子,让那孩子继承李二舅的家业。 李二舅早年跟酒楼里的老师傅学过两年厨,手里有活,后来归家在乡里帮人做红白席面,寻常菜式都难不到他。因而除了家中那点田地,手里还积攒了不少私房。哥嫂这话一说透,可不就是想着他们二房这点家底么。 钟氏实在是再忍耐不住,豁去脸面跟李二舅兄嫂吵闹了一场,转身便回了娘家,只说和离。 李二舅虽老实,但到底是疼媳妇的,避着兄嫂卖了田地,拿了私房钱,就携了钟氏离乡躲了去,最终到了通安落脚。 幸而老天有眼,到通安两年后钟氏竟怀孕了,怀胎十月,得了李南兴一个儿子,如今也十三四了。李二舅夫妻从做零工开始,到如今支了这个摊子做活,日子都是苦过来的。因他们只有李南兴一子,从小疼爱不叫做活,六岁上下便开蒙拜师父读书,一心要他上进。 只是钟氏自个也知道,他们李家不过就是泥腿子出身,于这学问之道没得什么底蕴,当年殷切地拜了程桂棠做正经师父,也是这么个缘故。只可惜中途出了事故,却没能学上几年。 如今学堂里的老秀才说了,李南兴少了点通透机灵,恐怕学问上进益不大。得了这么句评语,钟氏慈母心肠自然是不喜的,但李二舅却看得开,只道左右不过一两年,就让他退了学再找出路。因这事,钟氏跟李二舅也吵过嘴,但其实心里还是记住了。 这些事红珠只约莫知道一些,但拿李南兴来劝钟氏,是定然错不了的。 钟氏便因着红珠劝说,想到他们一家三口在这通安城里是无根浮木一般的人,不论往后李南兴是进学考试还是如何,都得早早预备起来。 红珠看钟氏神色,晓得她是有意的,不由感慨道:“不瞒二舅娘,若不是我娘身子不好,不好处事,我倒是想自家开一间食铺的。” 钟氏闻言一愣,这话却是从未听她说起过,又惊讶又好笑道:“原来你这小姑娘有这般大想头!” 红珠暗暗一叹,只笑道:“二舅娘,不仅你家如此,实则我家也大抵是这么个景况。我娘身子不好,文涵又小,这往后的花销可不少,我不攒些钱银,哪儿能够呢。” 钟氏一笑,想了想又多问一句:“你正觉得这事可行?” 红珠郑重地点头,又提议道:“若二舅娘肯了,我们两家合股也成。” 钟氏眼睛一亮,心里有了计较,便点了点头。 红珠顿时便欢喜笑了。 钟氏回头便找了李二舅商量。李二舅是老实本分的人,虽有几分闯劲,但心思向来不及钟氏活络,听了此事倒是有些迟疑。 钟氏心里早想得明白了,便劝道:“我倒愿意自家享福,不兴头、不生事。可你想,咱们南兴翻过年也有十四了,便是不需那钱银去科考,他的亲事也该相看起来了。瞧瞧就我们这破摊子,这么点浮财,再怎么能耐的媒人嘴里也说不出个花儿来,哪个看得上我们家!” 李二舅只是皱眉不应。 钟氏一想又说:“这话可是红珠提的,她胆子可大,只怕我们不做,她也会想法子做起来。” 李二舅被唬了一跳,只怕红珠他们孤儿寡母的被人哄了去,便说:“还是两家一道好,有了铺子,也算是给他们找个稳当进项了。” 这便是应承了。 回过头钟氏还跟红珠嘀咕,“我说南兴如何他不应,倒是提起你他却应了,真真是你亲娘舅了。” 红珠心里也是感慨,嘴上却讨好道:“那也是我亲舅娘疼我,不然二舅哪肯应承。” 说得钟氏只是笑着捶她。 不一日,李二舅就寻了空去寻牙行找铺子了。 这找铺子的事倒也顺当,一问牙行就找着了两家。一家也在城南,离他们平日摆摊子的地儿近,原是做酱菜的,左右也有食铺、也有杂货,李二舅若是顶了来做倒合适,白日里绝不冷清。 只一样不好,这铺子店面还成,但后头搭的厨房厢房两间甚为逼仄,还有一狭长的空地,连院子也算不上。而牙行说了,这铺子一月租金要三两银子,如今要定的话押金十两,先付两月租金,至少得定半年,这一算,若是定了立时就得拿出十多两银子来。 另一间离得远些,但店面却大,先前却也是个做食铺的,且左右只他这一间,倒是独门生意。旧租客离乡日久,说是要趁着年前转出去返乡过年,若换了李二舅他们做,食具桌椅等物也愿意折价卖了。铺子格局比前一间好,后头还带着小院,就是李家再搬了去住也能够。李二舅问了那店主,说是一月租金二两,押金是六两,只有一样,一定就得一年。 李二舅回来少不得将两处与钟氏说了,心里倒是中意第二间的。 红珠听得这事,想了想却说:“二舅,二舅娘,那第一间与你们摊子也就隔了两条巷子,若仔细一说,实则一条道儿拐过去还是通的,如此是方便了旧客寻过去。做这等小食铺不比酒楼,就得看人,城南这一片我们都熟,人来人往的,不怕生意不好,便是租金贵些也能够。而那第二间租金虽便宜,但要定一年,且前头那人我也没听说过,约莫着也没做多久吧,如今急忙忙收了食铺,还折价转让桌椅,听着可有些蹊跷。” 钟氏闻言一拍大腿道:“红珠这话可提醒了我,那家姓杨还是严来着,他家可是一家大小来通安生活的,如今家累都在此,哪儿轻易就归乡种田去?这年底正是热闹时候,他却说走就走,想来是生意平淡。”一想又道:“我看着那头街上左右独独一间食铺,不成个气候,平日里少有食客转里头去寻吃的,若是做起来,约莫也就近邻帮衬罢了,便是不亏,也只是挣些辛苦钱。” 红珠听了越发觉得钟氏有做生意的能耐,这城南一片又是人脉都熟的,谁不晓得个底细,便赞她道:“还是二舅娘看得明白。” 可这么一来,却得选那租金贵些的店铺了。 钟氏迟疑了好一会儿,瞅着红珠没说话。 红珠一怔,心里不由凉了凉,也跟着不语。 却是李二舅有胆气,只开口道:“红珠,先前便说我们两家合股,你若觉得那家好,就选那家吧!” 钟氏顿了顿才跟着笑着赞同,“不错,就依着你了。” 红珠看了钟氏一眼,听她再提合股的事,心倒是诚了些,这才松了口气。不论如何红珠也是不愿错过的,想了想便道:“我家这点儿底子,实是算不上什么。要是二舅和二舅娘不嫌弃,就凑个份子吧。” 钟氏便指着她笑骂:“你是个不懂事的,我们两家都多少年交情了,还说什么嫌弃不嫌弃的?和你们一道,又添了你个大厨,我看这铺子就更不怕了。” “自然是财源广进的。”红珠笑,“二舅,我如今是应下的,但到底回头还得跟我娘说一声。烦二舅领着我去看一看那铺子,我跟娘说起也有个讲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