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冷静锐利,一个焦急诧异。 “华……华凌?!”愕然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马上又撇开头故作淡定地说:“这是意外……”语气顿了顿,突然恼怒道:“都怪这破门,见小爷我过来了还往下掉!”他语气奇异地带着些许难堪。 被这人看到狼狈的一面,真讨厌。 “商大公子,不想被活埋就跟紧孤。”华凌抽了抽嘴角,无视他有点奇怪的话,直接避开坍塌点,快速追赶前方大部队。 商大公子,商锦绣。乾国阁老商重德玄孙,望京第一美人。前世,他下落成谜。 华凌只知道这位望京美人在她登基一年后消失在了所有人眼中。商阁老为此直接从政坛退下。商重德的退出导致四大阁老平衡被打破,那位的势力进一步膨胀,她屁股下的龙椅摇摇不稳。 想到这里,她目光隐晦地扫了眼跟在后面一路狼狈的人,见他慌手慌脚的东踏西跨,动作狼狈搞笑,毫无刚才张牙舞爪的模样,她心里久积的郁气陡然一舒。 啧,快乐还真的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又想到,若是他能安稳待着,或许……她就不用费那么大劲布局,只要抓住商重德……华凌浓黑的长睫颤了颤,眼见身后人又要卡脚,她直接伸手将人拽到了身边,“抓紧,跟着我。” 那动作,那语气,犹如在提一只小鸡仔。 商锦绣暴躁地一扬眉,按下心里涌上的一大堆情绪,视线落在自己手腕上那只纤长的手,乖觉地没有挣开,只是不忿了句:“呦,储君殿下这次不用‘孤’了?” 两人少时在小学同一班,商锦绣因儿时体弱瘦得像只小鸡仔,连头发都稀疏得可怕,被同学嘲笑为“癞痢头”。华凌却是从小身强体健,个子都比别的小朋友高了好一大截,最令人羡慕的是她还有一头漂亮的乌发,在以束发为传统的贵籍人中,有一头好看的头发是很重要的。 那时,商锦绣刚入原主身体,就遇上被堵在角落欺负的场景。 领头的小女孩,一身张狂,身后乌发飞扬犹如即将翱翔的苍鹰。 小姑娘长得野性,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一只小手已经揪掉了他头上最后几根稀疏的毛发。 还在愣神的时候,不知哪来的一只手将他推到了旁边的喷泉中。在窒息的水下,他最后看到的是小女孩急急跑过来的身影。 数九寒天落水,回家当晚他就发起了高烧。原本体弱的身体遭遇落水更加雪上加霜。 在之后,他花了大量时间努力调养原主身体才恢复,也因此落下很多学业,等他入太学,那个小女孩已经扬名,从太学以“太学博士”的优秀称号毕业。 商锦绣年23,比华凌长三岁,晚入学的缘故成了华凌的师弟。 早前欺负他的人他都作弄了回去,唯有这个嚣张跋扈的储君殿下他一直找不到机会,现在又成为这人师弟,还经常被身边的同学拿来对比。 同样的太学第一,华凌当时已完成太学所有博士级考核,商锦绣却在物理和数学上栽了大跟头,堪堪学士,距离博士还有两级, 新仇旧恨,每每回忆起儿时被病痛折磨,半数拜是这人所赐,商锦绣对这个如今还被贴在太学橱窗中的优秀“师姐”就恨得牙痒痒。 “你该称孤为‘殿下’或‘凌殿下’。商重德没有教导你礼仪?” 陡然响在耳边的话令商锦绣瞬间炸毛:“是你让我叫——” 戛然而止的话没有说完,商锦绣眼中快速闪过一丝失落,前面开路的人并没有看到。 “孤何时让你直言孤的名讳了?”华凌自觉对这个望京美人不熟悉,前世从无(?)交集,这辈子更不曾想了解,哪来的熟稔。 商锦绣小声嘀咕了句,“骗子……明明是你自己说的。” * “喂,小光头,推你下去的人孤已经惩治过了。以后在小学,孤罩着你。”一身张狂的小女孩摸着小男孩的光头说得匪气满满。 “储君殿下,我虽然不是你推下水的,但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这件事,就算你是储君,也应该向我道歉。” “啧,麻烦。行了,这次是孤不对。以后允许你可直呼孤的名字,孤是华凌,记住了没有?这是孤给你的殊荣。” * 几分钟后,大部队的车队已经远远可见。 “小心!” 埋头回忆的商锦绣只听到旁边华凌一声爆喝,他腰间被大力一拽,顿时倒在地上。 侧首一往,原本他站的地方一大块落石落下。 落石和其他碎石正好堵在路中间,前路被封。 华凌迅速抬头看两边的山坡,面沉如水。 黍地多山,现在大震加余震,一些松动的山石摇摇欲坠。 她快速打开通讯器,给枭龙队的队员交代情况又示意他们小心落石后,直接拉起商锦绣的手往另一条道上而去。 这一条道是救援大部队的必经之路。 9点50分。 阴沉沉的天空似乎要下雨,气温也降低了许多。 前面开路的华凌穿着的迷彩外套因为出汗被反系在了腰间,黑色军用背心露出一大片麦色肌肤,背心包裹的后背线条流畅,开路的手臂一伸一屈见,漂亮的肌肉线条极其瞩目,下面军裤勾勒的长腿笔直有力,整个人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凶悍的狂野美,宛如一只豹子。 商锦绣盯着一步之遥的华凌,想到小时候那个身强体健的张狂女孩,又想到现在这个身体素质更强的女子,伴随着脚上传来的阵阵痛噫,心情郁闷到了极点。 他视线最后落在华凌头发上,一头短发利落,被风吹起的时候,露出一小片似乎被什么烧灼的枯卷发。 商锦绣盯着那一小片焦发盯了很久,直到前面开路的华凌都无法无视他灼热的视线,回头问了句:“怎么?” 沉浸在回忆中的商锦绣一直在纠结,为什么没有了小时候的柔顺黑亮……? 听到问题,他不由自主傻傻问出了心里的话,“为什么焦了?” 问问题反被问的华凌一怔,随即顺着他的视线,瞬间明白,她语气平常地回答:“不小心被流弹擦的。” 本来不期望她回答的商锦绣听到答案后懊恼地皱了皱脸,又快速反应过来,惊得微微张大了好看的凤眼,圆鼓鼓的,看起来略萌。 他喜感的表情令华凌心头一阵好笑。 商锦绣马上又想到什么,面色一变。 这片烧焦的头发在耳侧,流弹都灼到了头发,差一点就……再没有深想,他抿了抿唇没有开口。 瞄到他脸色的华凌清楚他的想法,知道他的关切,又想到之后要和商重德打好关系,便从善如流地淡淡安慰了句,“已经过去了。” 听出她话中的安慰意味,商锦绣炸毛道:“谁关心你了!你最好被流弹打中!” 说着人直接往路边一坐,撇着头不看华凌了。 华凌对这个口是心非,脾气不好的商家大公子有些烦躁。算了算时间,救援大部队也快到了,便也不再催着人走。 她就地松了松身体,长时间的警戒很耗精神,昨晚又在国界处交战,身心早就到了极限,疲惫感沉重袭来。 她捏了捏眉心,视线不经意扫到旁边人正在偷偷摸摸捏脚的小动作,她动作一滞,一步上前,直接拉高商锦绣的裤腿,对方白皙的皮肤上被铁门卡住的地方又红又肿,甚至已经隐隐出血。 “怎么回事?”华凌严厉地问他。 商锦绣急忙拉下裤腿,脸上是秘密被发现后的心虚:“什么怎么回事,就是不小心蹭破点皮,我们赶紧往前在走点,也许能看到什么人……”他的声音在华凌锐利的目光下渐渐小下去。 这人,居然为了不影响两人逃生,拖着脚伤,硬撑着走了那么久。 快速扫了下他全身,没发现什么其他不适后,华凌快速抬起他的脚检查了起来,按压几下,她眉峰越蹙越紧。 伤到骨头了。 见她神色不虞,商锦绣尴尬道:“应该也不严重的。” 华凌抬头斜了他一眼,商大公子此刻已经完全没有了之前出场时的精致模样。红风衣上灰一片,黑一片的,那白色围巾也不知道落在了哪里,露出一截白得发亮的长颈,长颈侧还有刚才落石带起的小擦伤,红红一条痕迹在欺霜赛雪的皮肤上格外刺眼。 一张精致漂亮的脸上尘土斑驳,几缕落发搭在额际,看起来分外狼狈。之前水光潋滟的凤目中张扬依旧,却压了几许阴霾和担心。 突然,道路尽头传来汽车声。 商锦绣眼睛一亮,“华凌,来人了!” 华凌看着瞬间神采飞扬的商锦绣,咽下了训他的话。 车队到达,是中央派来的救援大部队,乾国皇帝的秘书长也在。 秘书长朱窖,四十岁上下,黍地人,长袖善舞,工作能力极强,是华守乾的心腹,因为跟在乾国皇帝身边,日常接触的事务全是乾国机密要务,所以他是大小官员争相巴结的对象。 华凌望着领着几人走过来的朱窖,在他与朱明略微相似的脸上顿了顿,瞬间恢复了神态。 她站起身道:“朱秘书。” 朱窖早已得到消息,包括黍地官场的大震荡也是心知肚明,但他不知道华凌已经雷厉风行地处置了他正准备保一把的人,恭敬地行了一礼:“储君殿下可安好?陛下在望京很是挂念殿下的安危。” 华凌颔首:“孤一切都好,朱秘书一路奔波也辛苦了。剩下的工作,孤会处理。” 旁边的商锦绣看着他们一来一回打着官腔,华凌甚至已经端起储君架势压人夺权,他撇了撇嘴,也不揭穿朱明等人已死的事情,不耐烦地朝朱窖呵斥道:“朱秘书,没看见本公子脚伤了,还不来帮忙!” 朱窖闻声仔细打量面前狼狈的人后,忙道:“原来是商家大公子,阁老出发前还让我务必关照公子的,来,快去医务车上接受治疗!” 虽是让其接受治疗,却没来一个人搀扶。 被当场针对的商锦绣气得脸都红了,他没想到这个朱秘书竟然这么猖狂,不就是给他个下马威,还直接报复回来了! 他正要再说,身体一轻,人已经被凌空横抱了起来。 他呆滞地望着抱他的人,脑中一片空白。 连一边还等着他发难,扣下个胡搅蛮缠耽误救援罪名的朱窖都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