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云又问:“若你们是天子,该当如何?”
异族铁骑踏来,天子和满朝文武本欲南渡,寇相以一己之力让天子御驾亲征。天子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满腔不情愿地北上督军。
赵凌哈地笑了一声:“若我是天子,就没寇相大放光彩的机会了,此战不是敌军败,就是我军败,没有和谈的机会。”
谢微之:“我不会满足与一纸盟约,敌军深入我地,粮草不济,我会焚烧周边村落粮草,聚民于城镇,通知北地军队,前后夹击,大败敌军。”
“少年意气,”付云饮了口茶,丝毫不奇怪从他们口中听到这些话,“不过有些轻狂之气才好。”
赵凌临走前,付云吩咐人去取了一百匹布、一百册书、两只璋器、两块砚台、十根狼毫、双鱼金锭子等物。赵凌推辞,付云对谢微之说:“你去跟辛玉看看,礼物有短缺没有?”
等谢微之离开,屋内除了付云,就剩下赵凌,付云轻声说道:“你是个好孩子,微之有你这样的朋友是他的福气,现在他有我照看着,有天我终究会不在。他性子固执乖戾,我希望即使我不在了,有人能照看他一二,他也不至于……走上邪路。”
赵凌隐隐从她话中听到不安:“夫人是什么意思?”
看到赵凌如临大敌的模样,付云笑起来:“别紧张,我就算再能看着微之,他总有一天也会离我而去,到时候是你们这群年轻人做主。”
赵凌推辞不过,只好收下。他刚离开,谢微之踏入屋内,付云让谢微之关门,沉重的大门缓缓关闭,付云命令他:“跪下。”
谢微之抬头向付云看去。
他一直觉得母亲很高,付云身姿高挑,是比大部分女子要高,可谢微之已经逐渐跟她一般高了,他仍觉得在母亲身边,他是个年纪尚小的孩童。
但他如今这样望去,母亲不过是个瘦弱的女子而已,纵使嫁得皇家,处处如履薄冰,不敢多说一字,做错一步。比他生来就是天潢贵胄的身份不易太多。
少年跪在地上,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付云。
付云道:“不管遇到多少困难,都没关系的,那些苦难迟早会过去,等你回头看去,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你父亲从未教导过你,私心来看,你更像是付家的人,不像是谢家的人。可我倒是希望你更像谢家一些,不要太委屈自己。”
女子偏头笑了笑,她的一缕发丝垂在身前,荡出一道好看的弧度,声音柔和许多:“以后遇到喜欢的人,不要畏首畏尾。人生毕竟太短了。”
屋子的门被敲了三下,男人低哑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夫人,可以启程了吗?”
付云抱住谢微之,她轻轻亲了下少年的眉间,“愿我儿安好。”
大门打开,门外的男人一身黑衣,衣裳是以云锦织就,上绘金色麒麟,他怀抱一把尚未出鞘的长刀,行了个大礼:“麒麟司赵千户麾下沈川谷奉皇命办事,有所叨扰,望夫人谅解。”
付云拢了拢长发,浅笑道:“说什么叨扰,你们也是食君之禄,为君分忧。走吧,被别人瞧见就不好了。”
她款款跟随麒麟司的人走远,这天是除夕,楚王府张灯结彩,到处都挂上通红的灯笼和鞭炮,贴上了新的年画和春联。这天下了隆冬的第一场雪,漫天大雪中,付云渐渐从雪中消失,她仿佛不是去往诏狱,而是照例去往皇宫问候。
谢微之站在雪里,纷纷大雪落在他的眉梢眼角,落满他乌黑的长发和雪白的衣衫,他久久立在庭院中,一动不动。
他无忧无虑的孩童时光,从那一刻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