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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元青呆呆的,有时会让钟辞分不清,她亲手带大的孩子为何会是这样,他又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以至于连她也骗过了。

可一转念,又觉得他本该如此,若非这样,她又如何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季纨目中无人,有三州的兵马作依靠,崔绍宦官当权,有皇城的禁军作后盾,甚至方士珍活着的时候没有被人轻易拔除,与他在前线领兵的两个儿子也有莫大的关系,若不是他自觉老矣,走投无路,拿命来搏赵元青醒悟,也不至于死得这样早。

各地藩王能闹出动静的,无一不是手中有兵,境内有粮。

征兵这两个字无论对谁来说都格外敏感,赵元青还是有些惊骇,好长时间才结结巴巴地说:“可父皇在的时候便举国征兵壮大军队,这些年百姓过得不安稳,若是这个时候再征兵役,恐怕会更激起民愤。”

“现下到处闹饥荒,百姓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我们征兵,至少军营里有他们一碗饭,一件衣裳,还能得些响钱,贴补家用,若真死在战场上,我们只要把恤金安置妥帖,他们的妻子孩子也不至没有依靠。兵役虽苦,却也总比放任他们四处流亡,饿死他乡要好。”

赵元青又起犹豫,“话虽如此,可若这样做,耕田荒废,西越如今本就不富裕……”

没有人耕种了,税收不足,军饷,粮草,这些都从哪里来?

“所以才要陛下来拿定一个主意。”钟辞神色平淡,“一旦下定决心,就要果断无情,心无旁骛,在其他人察觉之前壮大自己,三丁抽一,五丁抽二,既动兵戈,便要速战速决。”

“不行。”赵元青脸色更加难看,“过去父皇征兵也不过以十抽一,尚还搅得八方哀苦,我若这般行事,必成千古罪人。”

“先皇之乱,不在于征兵,而在于反复,我们只要有足够的兵力,此次一战便可定胜负。”

“不行。”赵元青仍是坚持。

“陛下。”钟辞视线垂落,虚弱中略显苍白地笑了一下,“如今的西越,还缺一个罪名吗?国土不安,何以安民?只有早日解决了这天下动乱,百姓才能重归安稳,在那之前,所有的代价都是值得的,重要的是,有谁能在这时候站出来,不惧一个罪人之名。”

赵元青嘴巴微微张开,却没能发出一点声音,有什么东西在撕扯着他的心脏,鼓动那里涌起一片剧烈的起伏。

他是赵氏唯一一个活下来的孩子,是西越的皇帝。

如今在饥苦和死亡中浮沉的,本该是他的万民。

“陛下还是再好好想想,臣妾能做的,也仅限于如此了。”钟辞撑着桌沿起身,人在病态中柔弱到快要凋零。

赵元青不由跟了上去,扶住她的手臂把人送回到内室的床上,看着她躺下来之后憔悴的模样,眉头锁起来,倾斜的身形有依赖,却没有敢真的靠近。

他在床边守了许久,才声音喑哑地唤了一声辞姐姐,没有得到回应,伸出手想要触碰,再得一点慰藉,门外却忽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惊得他浑身一颤。

赵元青回头,不见有任何人的痕迹,走到外殿也没有看到地上有什么东西坠落,疑心是自己做贼心虚,听错了声响,手捂着脸深深地吸了口气,没有再回去,而是直接离开了承乾殿。

夜七握着手里抛出来的一小块碎金,看着他离开之后脸上的冰冷也未纾解,人站在暗处,好像一座冰山上久久不化的雪原。

方才他们两个的话他都听到了,一个人但凡还有一点脑子,就知道如果按钟辞所说的去做,一定会导致祸乱,若她真的想要西越亡国,或许也算得偿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