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杳杳报春岑,风弄霜霰空迹,皑皑香篆万籁,夙志经年别。夜伴明月秀尘衣,星汉织棋布。一半烟遮锁昼,一半云里埋。 迎面裕亲王身着涅色大氅骑马当街而立,然而玩味之情溢于言表,没成想在大街上惹了眼,竟引出这么一位,除了安然笃定,她只有垂下那一排稠密的睫毛,无令包藏许多心思,装傻充愣,然则溜之大吉就是她的本事。 裕亲王见她垂首而过,没料想竟对自己视而不见,被撂旱地儿的滋味着实尴尬,兜转马头厉声质问:“舒穆禄雪梅!不认得本王了吗?为何不行礼!” 离着他才走出去一半,她很无奈,重又退回来行礼,“请王容量,并不是小女无视王,而是见您扮成世家公子的模样,怕搅了您微服私巡的兴致,故而不敢上前。” 裕亲王下了马,干笑几声,“哦,这么有眼力见儿?”他打眼细细瞧她,虽是一身素衣麻布的男装,但她腰背挺直,情态丰神俊朗,明眸皓齿的面皮下倒扮得像个儒生,虽是欣赏却只能把这份心思暗暗地埋藏,他清清喉咙,“你这身打扮...饶是奇特,也扮将起来微服私巡么?你打算去哪?” 被问到裉儿上,她一时张口结舌,花菍忙大着胆子代答,“回王爷,姑娘打算置办些年货,好过节。” 裕亲王颔首一笑,把脸贴过去,“你在府上闷坏了吧,想出来顺带脚逛逛是不是?那正好,算你来的巧!”他上手攥起她就走,这个举动难免逾越,叶武师在旁一下沉了脸,欲上去阻止,雪梅冲他压压手,皱着眉很不耐,“去哪?” “逛逛——”他仰头想了想,蹙眉沉吟了半响,“就上...吉祥茶园吧,去了便皆大欢喜了。” “我不去!”雪梅迅速地拒绝,“我还有事要办,功夫太短没时间积粘。” 裕亲王踅回头看她,没想到她情急之下说起话来直咕龙通,不像其他女人似的云山雾罩故作娇态,“办什么?不就是办年货么?让你丫头去!实在不成你告诉我要置办的物什,吩咐戈什哈去不就得了。” 他说这话将她一军,“得——不敢劳烦王,便让丫头去吧。” 雪梅从袖管里掏出叠好的八卦簪图交至花菍手上,“照着上面罗列的办了,别缺东西,可仔细着,还有腰挂你带在身上好回去交代。”花菍拿着图纸,十分忐忑的看着她,“姑娘放心,可没有腰挂您该怎么回啊?” 雪梅与叶武师对视一眼,会心一笑,“我跟着叶额其,自然便宜。别耽搁了,快去吧。” ****** 梅花素艳雪凝缱绻,宛着微风星罗密布的掩映在衢市街头,皇帝着一袭紫檀金纹长袍,辫尾束着金彩花结长绦,手执一拢折扇看着熙攘的人群接踵而过甚是畅怀,“朕若亲政定废圈地、蠲免钱粮、修治漕运、治吏亲民,这大好河山定要在朕的治世下繁荣兴盛。” 曹寅在身后鼓舞道:“主子宏愿高瞻远瞩,他日定可实现。”吉祥茶园门庭若市,由小厮引路一直进了茶园的二层阁楼,里面单有一间是皇帝御用所在。 天子微服驾临,茶园班主苏逸堂秉承帝命,探访民情,监察鳌拜圈地密谋一案,并将一段时期的密折及鳌拜一党的动向均做了回事。 皇帝用扇子支开一扇窗,那台上恰好唱的是《鲁斋郎》:“老夫将此一事,切切于心,拳拳在念。想鲁斋郎恶极罪大,老夫在圣人前奏过:有一人乃是‘鱼齐即’,苦害良民,强夺人家妻女,犯法百端。圣人大怒,即便判了‘斩’字,将此人押赴市曹,明正典刑......” 皇帝拊掌笑道:“唱的好!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你们说是不是?”他看了看曹寅和苏逸堂,“朕想和你们交个实底,朕想亲政!而且想尽快,朕不想做傀儡,鳌拜那个老匹夫只会骑马拉弓,耍横粗蛮,祸害我朝肱骨之臣数不胜数,做起事来毫无章法!朕要得不是文字狱、不是圈地令!我康熙一朝要得是百姓安乐,满汉共荣,天下太平!” 苏逸堂上前劝谏,“皇上不必忧心,以此密折与鳌拜结党来看,鳌拜自视甚高且为满蒙勋贵党魁,一力扶植满蒙宗亲,打压汉官!此专横跋扈,功高盖主以此抢占先手,实为野心昭然!他虽视我主小儿年幼,无论为政还是战略,此弊端就是契机,也是他的致命之处!” 曹寅眼目炯炯地看着苏逸堂,“说到契机...我倒是有一拙见。” 苏逸堂眼前一亮,“愿闻其详。” 曹寅道:“鳌拜粗犷浮滑,武功高强,可他身边门客亲信甚多,出入府邸,也是随扈如云,戒备森严得很,就这几年来说他出入朝堂又多了几分诡诈多疑的性子。” 皇帝向圈椅深坐,手搭手也陷入了沉思,“那依你之见?” 曹寅继续道:“依奴才来看请高手,下毒之见均属下下之策,鳌拜虽有野心,但对于篡夺叛逆的事还未做得鲜明,他竭力压制自己,也为了后世在评断上给他留个忠君爱国的名声;因此掩杀之計还应留在后手,不如皇上示弱,佯装小儿嬉戏玩乐之态,让他轻视我主,趁其不备训练童子布裤游戏......” 正在这时,隔着门只听到容若厉声一呵:“好个贼子,光天化日竟听墙角,谁给你的胆子竟如此猖狂!” 屋内三人悚然一惊,电光火石间,曹寅忙拔出自己的佩刀疾冲门外,出弦箭似地飞跑过去,同容若携手与那探子交了手,对方寡不敌众,连连败退,急促之下嘴上一哨,同时从人群中窜出两个身手不凡的帮手,他们手疾刀快三人成虎,苏逸堂见此棋逢对手,忙抽出佩刀也加入了乱战,本是闲乐之所,茶园内动了兵刃,人群惊惶万状,纷纷抱头逃窜,场面登时大乱。 除了人群的叫喊,园中只剩下霹雳啪啦铁器相碰之声,对方三人拧成一势,要保探子顺利兔脱,那二人持刀刺来,将苏逸堂及曹寅纷纷缠住,探子趁乱混入人群向外奔去,而容若更快,身手矫健,飞也似地揪住就势向后扔去,对方跄踉爬起,恶狠狠地直刀而来,容若一个闪身躲过了...... 正待此时,裕亲王带着雪梅闻讯赶来,见到四面八方刀光剑影,着实吃了一惊。叶武师二话不说忙窜上去相助,裕亲王拉着雪梅欲与皇帝汇合,因见容若与贼人刀兵交手,雪梅忙将他甩开,顺势一声疾呼:“哥子小心!” 探子急中生智,一个抢步飞身跃起,一把薅住雪梅的肩胛,无情刀横在她的勃颈下,“别过来!想让她活命,放爷条生路!” 同时曹寅与苏逸堂也把另外两个探子拍倒在地,刚铁之器冰冷重重地压在他们脖子上,曹寅冷笑道:“这怎么算?不如做个交换?” 探子扬扬下巴啐道:“你撒癔症呢!他们的命哪有我值钱!识相的把家伙扔了!” 容若听了气急败坏地把刀仍在地上,探子看看他,哼道:“看了么,有聪明的。你们——”提着刀在雪梅的脖子上稍加了力度,血迹瞬间浸染了她的衣领,“怎么着?这妞够俊,大好年华葬送在你们手里是不是忒冤了,嗯?” “芙儿!”容若浑身一震,痛心疾首,“今日你诛心只为活命,不许你动她分毫!否则小心你项上人头!”曹寅与苏逸堂对视一眼,心纵有不甘也将刀撂在了地上。 霎时四野皆无声响,双方慌了神都僵持不下,那探子的手握着兵刃早已哆哆嗦嗦打了摆子,容若离着他最近看得一清二楚,他挑挑眉,示意雪梅趁机闪身,她被探子搂得严,脸如白纸,自觉周身血气逆流,只得无奈地暗暗点头。 容若往前蹭着步子,打算怀柔以对,“光这么着也不是事儿,你要交差,我也得交差,只是咱们各自为政,决不可随意祸害无辜。” “那你想怎样?”探子佯装狠厉,心内早已荒不择路。 “这里是京都内城,打杀斗殴一定惊动九门巡防,如此耽搁下去你用脑袋想想,谁更占上风!”皇帝已然从探子身后悄悄摸了上去,容若很惊愕,可依旧引着探子说话,“故而,用你一条性命换你手上的女子也上算得很。” 此话顺势倒戈,待探子反应过来,早已从他身后刺来一剑,划伤了用刀的手臂,探子闷哼一声,吃了疼瞬间把刀仍在地上,皇帝冷言出令,“拿下!”容若一个箭步把刀踢出老远,他心里不痛快,决意要出气,腿底下使绊子,干巴利落脆将之按在地上。 历来皇帝随扈亲侍“听命于朝,舍身忘死”,擒逮忤逆反贼,上命要留活口,抹[mā]下他们自个儿袜子堵住嘴,为的是避免他们效仿愚忠咬舌自殁,三人成排被绳子狠狠勒起,鞭子纽在捆手的绳子上形成一股串联,这时候九门巡防也到了,亲兵拉起阵势围了吉祥茶园,遂将三人挨个“整扔”上车,轱辘车滚滚而动时,皇帝扬扬嘴角,甚是称意抒怀。 雪梅失血过多,眼前一片雾色朦胧,腿上酸软恰好跌在皇帝怀中,登时心防松弛,看着容若粲然一笑,“幸好......”还未说完已昏死过去,她脖颈上的口子虽小但很深,前襟已被大片血水浸染,皇帝捂着她的伤口,揪心道:“快!快把御医给朕揪出来!她不能死!” 容若心内焦灼,此时即上不去手,又挨不上雪梅,只能干着急,这般窘境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他恨得想撞墙,自家媳妇儿被人搂着,还上不得前儿,明摆着“光着身子推磨——转着圈丢人”他攥着拳头颓败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