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的厂长,大多都正值壮年,前途无量,职级还能升。而自己,要不了两年就该退休了。
当年他通过关系,在机械九厂当上科长,后来又坐上了厂长。
但可惜,他的关系网也仅限于机械厂,到了集团公司,人事关系盘根错节,神仙斗法,他想通路子往上升,根本没人搭理他。
另一方面,他领导的机械九厂,规模算中等,但是比起业绩,更小的六厂七厂却是他们的一倍。
马精维满脑子想要升职,却又不得其法,人情走不通,业绩搞不上去,年龄又越来越大。
就这么忧心忡忡,有一天马精维却不知怎的想明白了一个道理:既然升不上去,那就趁着还没退休,多捞些油水。
我可真够傻的!马精维直骂自己开了窍晚。至此之后,马精维满脑子就只想着捞钱。
刚才在办公室,他正在和一人说话。那人想把自己在开采队的儿子,从一线调岗到后勤,知道他认识开采队的队长,就拿了钱,来走他的关系。
他打眼瞧一下,那一沓钱里少说也有五千多。还没说两句,于立人就冲进了他的办公室。
把我喊出来,就是为了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
马精维心烦意乱,恨不能踹于立人一脚。
“陆会计,口头警告一次!写一份一千字的检查交上来。好好反省!今天下午不用上班了”马精维下了结论。
“马厂长,不能这么就算了。”于立人急了。
马精维没理于立人,只是带着愠色撇了他一眼,满脸的不耐烦。不过是两人互相骂了几句,和他有什么相干呢,他只想让事情赶紧收场。
“就这样!”马精维又看了一眼陆云薄。说完便转身离去。于立人追在后面,嚷嚷着什么,但是马精维头也不回,依然背着手,一步也不停下。
“马厂长,这文件……”唐明亮喊了一声,又马上住了口。
马精维看起来特别烦躁,陆云薄又刚受了处分。
实在不是个好时候。他暗道。手里的文件还是晚些再给厂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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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立人总算是消停了下来,早上这场战役,虽然最后落个口头警告,还要写检查,但是陆云薄仍然觉得自己干得漂亮。
有备而来的感觉确实不错。
陆云薄回到办公室,于立人不知所踪,估计还是不甘心,去找马精维了。看马精维刚才的态度,想来不会再理会这件事,所以他并不担心。
人群还在议论纷纷,必然是关于他的。他进来的时候,梁杰瞟了他一眼,又连忙躲闪开眼神。
陆云薄来到座位前,有个人突然不知从何处窜出来,低声问道:“陆哥,厂长没把你怎么样吧。”
说话的人是张小泉,早上众人对陆云薄的手表议论纷纷的时候,就是他用切割机的声音帮陆云薄解围的。
“没怎么样,口头警告,明天开大会批评。”陆云薄满不在乎地答道。
“啊,这么严重?”
张小泉两个月前才入职,算是个刚刚上班的毛头小子。在他听来,公开批评可是不得了的惩罚。
“嗨,不就是挨骂嘛,严重什么呀,别操心我了。”陆云薄敲了敲张小泉拎着的工具箱说,“快回去干活,别摸鱼。”
“摸鱼,摸什么鱼?”
“啊啊。没什么,就是好好干活的意思。”
“啊?”张小泉一头雾水,“陆哥你说什么呀。”
陆云薄只觉一阵错乱,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好正了正身子,假装义正言辞道:“别问了,好好干活,回去上班。”
糊弄走了张小泉,他终于可以安静地待一会儿了。
他打量着自己的桌子,放在左手边的笔筒,一个拉线式台灯,右手边一叠文件,文件上的内容全是些意义不明的官话。
桌子下方,从左至右,排列着三个细长的推拉式抽屉,里面塞满了杂物。
这张桌子,没有一处不透露着疲劳与枯燥,他竟然坐了十年。
十年后机械厂西迁到新的地方,换了新的桌椅,然而陆云薄的桌上,永远还是这些东西。
他的左脚边有一个绿色大铁盒,上面挂了一把大锁。
这铁盒,就算是保险柜了,里面放的是机械厂的账本和各种往来票据。
陆云薄欠下身子,摆弄着这个所谓保险柜。
上面的锁头虽大,但用的是老式撘扣,非常脆弱。锁头再大,只要敲掉锁扣,这盒子自然就打开了。他用脚轻轻踹了一下铁盒,铁盒稍稍移动了一下。
还开什么锁呀,这东西一抱就走了。
他无奈地笑笑,这就是机械厂的最高安保设备吗?上辈子他的账本没出过事,真是谢天谢地。
他掏出钥匙,打开了保险柜。柜子分两层,上面是归纳整齐的票据,和一些重要文件。下层放着厚厚的账本。
账本下,还压着一本薄薄的书。
他稍稍抬起账本,从账本下抽出那那本书,书的外面包裹着一层棕色牛皮纸,纸的边缘有些许磨损,颜色也有些暗沉。
那书他一直放在单位的柜子里,这样才能给他上辈子平庸的人生,带来稍许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