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门突然被拉开，廖夫人站在门边，朝里喊道：“都快晌午了，老爷该吃饭了。咦，元夕也在，炎儿还说寻你不到呢。你也别拿自己当外人，快一起来吃饭，一会儿菜该凉了。”

剑拔弩张的氛围被稀释开来。宋元夕只觉上一秒还在等候廖仲人的疾风暴雨，下一秒已坐在廖家的饭桌旁，咧着嘴端碗去接廖夫人夹过来的鸡肉块。

炎儿吃了几口后便坐不住了，嚷嚷着要去院子里玩，廖夫人只得让下人陪着离了坐席。看着炎儿满院子撒欢，廖夫人笑着对宋元夕说道：“我可还记得你小时候，也像这般，就爱乱跑。”她又看看宋元夕，奇道：“一年不见，这次回来我竟觉得你长大了许多。”

“持重、成熟了。”廖仲人忽插嘴道。

宋元夕惊诧地看了眼廖仲人。上了家人的饭桌，廖仲人似乎完全收敛起那些暴戾之气，突然变成了宋元夕记忆中的模样，看向宋元夕的眼神竟似带有几分欣慰。

宋元夕忽然想起自己在太师府的种种过往。

小的时候，宋元夕便常来太师府。宋老将军曾手把手将宋元夕托付给廖仲人，廖仲人也从未怠慢过宋元夕。每次宋元夕光临太师府，总有好吃好喝招待着，廖仲人只要一有空便指点宋元夕的功课。他对宋元夕的教导可谓是尽心尽力，从诸子之学到百家杂谈，从天文地理到用兵之法，无一不广论，无一不深究。

想到这里，宋元夕不由道：“是廖伯伯教得好。在元夕心里，廖伯伯多谋而善断，励精而图治，自强以不休。元夕不过是朝着这个方向在努力。”

廖夫人听到这番颇为真诚的恭维，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廖仲人却停下手中的筷子，眉间慢慢皱成了川字。

宋元夕一说话便没了停下的意思，她的话语越说越快，越说越有情绪：“当年先皇看着守将在边塞接连失利心灰意冷，打了割地求和的心思，廖伯伯您冒死直谏顶住压力，让先皇收回成命。先皇足半个月的时间荒废朝政，埋首于后宫之中，廖伯伯您连夜写就万字建言，以死规劝先皇勤勉。”

她缓了口气，明亮的圆眼中竟盛起泪光：“元夕在军营时，每每倦乏时，一想到这些，便觉触动颇深，不敢再懈怠。廖伯伯，您自己还记得这些吗？”

席间忽不再有人说话。廖仲人低着头，看不清是何种表情，可他握着筷子的手却在微微颤动。

廖夫人本是越听越高兴，越听越喜欢，正要出言称赞，却转头看到了廖仲人的神态。她终于感到气氛不对，绽放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可她不明白廖仲人为何会不喜欢宋元夕对他的盛赞，表情转为一脸的惊讶。

“我吃好了。”廖仲人放下筷子，立即起身离席。等走到门口，忽侧过脸对宋元夕说：“以后你来府上，先让小厮向我通报。还有，多想想我刚才说的话，向陛下请个京外的闲职，出去游历游历山水吧。”

廖夫人更加着急，等廖仲人离开，她找回脸上的笑容，急忙对宋元夕说：“不知道今儿老爷是怎么了，心情这么差。元夕你别太在意他的气话，以后常来，啊。”

再看宋元夕，泪珠已划过面颊，滴在碗中。她收敛起心情，抬头对廖夫人笑道：“不用担心，伯母。廖伯伯的话，元夕听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