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初初在荆芜泽见到她的时候,她的眼中还只有天真和稚气,正如一张纯白无暇的生宣,如今她身上所具有的那些娇娆和妩媚,都是为他而生的。
注视着小虞的眼睛,桓望殊的目光柔和了些许,身上萦绕着的冷肃威仪亦渐渐散去了,他抬起手,用指腹轻轻地抚了抚她的眼尾。
触手清凉,竟是一点半干的泪。
眸底浮现一丝微不可察的温柔,他轻轻拭去她眼尾的泪水,微微颔首,肯定地答道:“自然是真的。”
桓望殊的指腹无知无觉地在小虞的眼边摩挲,很快便触到了她的眼睫,她感觉有些奇怪,遂眨了眨眼睛。
她一面疑惑地眨巴着眼睛,一面张了张唇,问道:“那我今日什么时候可以回去?”
眼睫扫过指间,带来些许痒意,桓望殊如梦初醒,猛地收回了手。
“任何时候。”
他很快便回答了她的问题,说话的语气和语调都是淡淡的。
“好。”
小虞推开桓望殊的手,一把掀开衾被,自玉榻上坐起来,她好似生怕他食言,语速极快地说道:“那我现在就要回去。”
“嗯。”
桓望殊微微颔首,从随身空间中取出麟鸿玉璧,给府兆尹孟闻珏传讯,“孟卿,速至抱月阁,即刻送夫人回荆芜泽。”
须臾之后,一个温和如春风的声音,自他手中的麟鸿玉璧内传出,“是,道尊。”
回荆芜泽的行程便尘埃落定了。
终于如愿以偿,小虞心下喜不自胜,一时便有些忘乎所以。
她向来是个记吃不记打的性子,如今感知到桓望殊待她的态度很是平和、温存,顿时便忽略了过往所受到的那些冷落和漠视。
尽管心底始终还存着些许发麻的刺痛和悲凉,可那远远及不上当前的喜悦,于是乎,不过在短短的顷刻间,那些痛楚与悲凉也尽数被她抛到了身后。
冁然而笑,小虞一边起身下榻,一边同桓望殊商量起她的归期来,“我回荆芜泽后,你不要催我,等我自己想回来了再回来,可以吗?”
“莫要多想。”
桓望殊牵动唇角,发出一声低哑的轻笑,“我不会催。”
他的笑声向来动听,可不知为何,飘入空中,扩散至她的耳畔后,却变得有些刺耳了。
她方才到底在想些什么,竟同他说不要催她回来?
他连她的死活都可以不管不顾,又怎会在意她什么时候会回来?
说出这样的话,她当真是太可笑了!
现下,他的心中,想必也正在嘲笑她的异想天开吧。
浑身一个激灵,小虞瞬间从犯傻的状态中清醒了过来,她抬起手,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试图让自己更清醒一点。
唇边浮现一抹自嘲的哂笑,她从侧边行至榻尾,绕过整张雕花嵌珠紫檀香木玉榻,而后,站在榻边,垂着眼眸,有些干巴巴地同桓望殊告别,“好,那我走了。”
“嗯。”
桓望殊刚刚走下玉榻,正抬手抚着衣袖上的细褶,听闻小虞的辞别,他并未停下手上的动作,只漫不经心地掀起眼皮,象征性地瞥她一眼,而后,淡淡地说道:“不送。”
“好……”
终于能离开这个令她喘不过气的牢笼了,小虞的心中却莫名地又浮现出些许难过来,她微皱鼻头,猛地吸了一口气。
眼眶止不住地胀痛,鼻端亦有些酸涩,她极力抑制着双眼中的泪水,转过身,迈步往前走。
一走出卧房的正门,她眼中的热泪便再抑制不住,如汩汩泉水般涌出来、直往下掉,她一面觉得自己有些不争气,一面慌忙抬起手,用衣袖擦拭眼泪。
虽说要掩面拭泪,但足下的步伐却不曾停歇,她迈步朝庭院南侧的洞门前行,步履匆忙,好似只要慢上那么一步,便有可能会改变主意,不走了。
小虞想不明白,为什么先前桓望殊不应允让她回荆芜泽的时候,她感到痛苦和绝望,如今他松口应允了,她却又觉得心下很难过。
就好像有一只大手,将她的心脏攥在掌中,一面不紧不慢地揉搓着,一面又毫不松懈地压迫着,叫她始终喘不上气,感受着隐隐发作的钝痛,片刻不得安歇。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很好地强行压下了自己想要停下脚步的念头,一路前行,一气呵成地穿过大半个庭院,直至步入长长的复道,也不曾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