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侯可不敢受知州大礼,毕竟知州府中人还质问我为何掌掴贵府小公子呢。”假侯爷把茶碗往桌子上重重一放,磕得周遭人心都颤了一颤。
魏永望赶紧说:“下官忙于政务,对逆子管教便懈怠了些,家中长辈对他亦多溺爱。贺小侯爷愿意出手管教,下官感激不尽,以后定然严加管教,定然严加管教。”
“哼。”小少年冷哼一声,也不接话。
魏永望尴尬地沉默了一会,又自开口:“贺小侯爷路过州郡,郡内百姓万分欢喜,送一些土仪让侯爷带回京中赏玩。”
小少年回过身:“喔?”
贺羽安握紧了拳头,他就知道,这群骗子胆敢冒充皇亲,必然是谋求一笔大的。
好在他的人也早守在客栈附近,这伙贼人会和魏永望一并拿下!
小贵人已经走到木箱旁,那木箱厚重,箱盖也十分粗笨,单凭这小少年之力怕是得双手尽了全力才是。小贵人又一次环顾房中,贺忠和贺义仍在屏风后打包行李,只贺羽安和他的目光对上。
贺羽安尽量镇定走来,只一臂轻轻发力,这厚重木盖便略微张口。
里面金光灿灿,左列密密叠着许多锭官银,右列有两列金饼,只一箱加起来怕就有数千两之多。
小贵人微微一笑,伸手把箱盖虚虚按下,贺羽安也就顺力把木箱合上,把手抽出来。
那少年站在木箱前微笑开口:“本侯今日看到你寿宴上用得可是一套上好白玉碟,便在京中也是难见。”那一套玉碟的价格不菲,显然这小骗子嫌弃这箱金银还买不起一套玉蝶。
谁知这魏永望反而笑起来,笑得那肥脸上都堆起褶子:“本郡民风纯朴,这一箱土仪哪里足够,楼下还有七箱,都是百姓一点心意。”
小贵人这才满意坐在榻上,欣慰说道:“魏知州治下,百姓果然良顺,以后好好管教公子,定能更进一步。”
魏永望这才真正开怀起来:“承小侯爷吉言,承小侯爷吉言。”
“对了,你那府中马夫,送与本侯罢了。”小骗子倒是不忘把那命苦之人摘出,不然他若走了,马夫必死无疑。魏永望果然僵了僵,但仍干笑着从怀中取出来时便带上的卖身文书:“侯爷若想要,自然随意拿去。”
贺羽安面无表情看着这两狗贼嬉笑,直到被小骗子轻轻踢了一脚,这才收了魏永望手中的契书,也未递到小骗子手里,而是直接收入怀中。
魏永望吃了一惊,惊疑不定地打量他,小贵人倒是不以为意,端起案几上的茶碗:“行吧,本侯还要前往北关,就不留知州闲话了。”
魏永望在二人面目上来回看了几看,终于定下心来,一面重新弯腰拜礼,然后后退出了房舍。
待魏永望走了,贺忠才从屏风后走出,小贵人发令:“你去楼下看一看。”
贺忠得令,去楼下查点,回来禀告:“院中确有七箱,一箱与这箱同,另有两箱字画珠宝,其余都是银两。”此时金子尚不太流通,多是在上层使用,民间罕见。
小贵人点点头:“把我行李装上,把这箱也抬下去罢。”忽又接着说:“我坐车中,剩下的位置仅能放两箱,你且把这两箱放上,赶车去驿站再雇佣两车来装。”
贺忠贺义点头应是,搭手一起把箱子搬了下去。
此时屋中只有他们四人,也不知这伙贼人的其余党羽都在何处。贺羽安不急,他早已分了几个甲兵守在客栈外监视几人,就等一会包他们一个囫囵。
小骗子得了钱,似乎心满意得,一手摸着腰边锦囊,一边笑容满面。似乎有了胃口,他坐在案几边,打开刚才送来的席面,对贺羽安颐指气使。
贺羽安咬牙忍耐,替他布了菜,他便吃了起来。
只吃了几口,贺义上来回禀,说贺忠已经去雇其他车夫。小骗子点点头,只是揉揉腹部,对贺义下令:“我胃有些不适,你去让掌柜帮我熬些米粥,我带在路上喝。”
贺义看了一眼贺羽安,似乎有些犹豫,小骗子又摆摆手:“快去快回。”
贺义便也领命而去。
小骗子笑盈盈喝了半碗甜汤,便不用了,问贺羽安:“牛二,你还是不肯跟我做事吗?”
贺羽安垂目不答。
小骗子也不勉强,只是又手揉揉肚子,左右看顾。他这间房中的恭桶一早就让店小二拿走,用的是自己带的,可是此时恭桶已经收去车上。
他咬着牙问:“这客栈可还有恭桶。”
贺羽安看着好笑:“怕是要找上一找。”无论如何他不能放着小骗子一个人待着,得看牢他。
小骗子捂着肚子,抓住他的小臂:“你带我下去找。”
这正合了贺羽安的意思,他便扶着小贵人下到一楼,也不知道是不是刚才知州来访吓到了掌柜,店中空无一人。两人找不到伙计和掌柜,小贵人不肯再上下楼折腾,只能挨个在一楼的空房中检查。
可惜这恭桶多是旧桶,这小贵人头上都冒汗了,也不肯坐那腌臜凳子。
一直走到一楼北间的空房,因未住人,正对面墙上木窗紧闭,看得那桶似乎是新的,小骗子大喜,就要如厕。
但也未使贺羽安出门等候,只让他把屏风搬来,隔着,人站得远一些。贺羽安暗自笑着照做,这小少年还取下腰中锦囊,塞在贺羽安手中:“帮我看顾,以防掉落了。”
贺羽安站在屏风边,听得那边小贵人宽衣解带,之后似乎坐下,敞快放水。
非礼勿听,贺羽安有些羞赧,他从未做过这种无耻的事情,他只能往门边上略微走了两步。心中默念他只是仆从,他只是仆从,作为贵人的仆从,人便不是人,而是器物。
器物哪里会有廉耻之心?
他只觉得心浮气躁,几乎想夺门而去,若不是想着得看牢这个小骗子才坚持了下来。对了,这小骗子是这伙贼人明面上的主事,他进退有度,波澜不惊,年纪虽小,却是个做大事的性格。
只有俘获了此人,才能牵绳引线摸到他身后主使,到时再问他愿意不愿意改好,自己是有心帮他的……
小骗子!他突然心里一惊,似乎有阵子没听到那小少年的声音。
“大人?”他惊疑不定,出声询问。
心下一片冰冷,没有人回应。
“大人!”他一边出声一边大踏步地走过去,掀开屏风,屏风后只有一只没有用过的新制恭桶和地上扔着的家居常服。
这间房居然不止一窗!床榻与正墙的夹角处居然还有一侧小窗,因被床榻的侧板挡着,此刻窗洞大开,哪里还有小贵人的半分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