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忍不住大笑。
是谁在病中不肯喝药非要吃糖的?
还说不是小孩子。
但她脸皮薄,听见他一笑就羞赧了起来,薛靖谦不想让她不自在,调笑的话就没有再多说。
碧水湖的湖面化了冻,流云水榭正对着的一角正好能瞧见鱼儿在下面畅快地游着,薛靖谦望着怡人的景色和美如画的佳人,忽地来了几分兴致,吩咐徐妈妈去准备钓竿,想要垂钓了。
程柔嘉听着就笑嘻嘻地吃了个蜜饯梅子:“世子爷这爱好,倒同妾身祖父差不多。”
嘲笑他老成?
薛靖谦听着挑了眉,掐了一把她的腰窝,佳人瞬间躲了起来,往水榭旁的凭栏处去坐。他佯装怒气,继续走过去扰她,直到美人柔情似水的讨饶,有几分慵懒地靠在置放的迎枕上,才收了手。
抬眼时,眼前忽地展现一副熟悉的画面。
鹅黄色春衫的少女笑靥如花,拿了把双面绣的精致团扇,掩着嘴笑道:“阿谦哥哥,你这爱好,我家大伯倒是能和你说得来。”
她懒懒地依在凉亭的美人枕上,容颜秀丽无双,眸光中又透着几分潋滟的风情。
生着和嘉儿一模一样的脸。
他听见自己无奈的声音:“阿元,你这促狭鬼。”
“阿元……”
薛靖谦低低地呢喃,回神时便发觉眼前的佳人停止了笑,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目中有探究之意。
他明白自己失言,却不知如何来解释这情境。
幻觉中的画面他明明从来都没有经历过,却像真实发生了一般。
那女子还和嘉儿生得那般像……
会不会,也是和他初见嘉儿时,夜里做的梦一样,只是又一个逼真的梦境?
他轻咳了一声,笑道:“方才忽然想起,恩爱夫妻往往都会取小字,嘉儿,我唤你阿元,可好?”
总不能像她承认同她在一块的时候还想着一个什么“梦中神女”吧……思来想去,也只有这种解释,才能蒙混过去。
元,万物之始。
又是“夫妻”又是“元”的,程柔嘉脑子里混混沌沌的,只觉得十分高兴,迷迷糊糊地应了声好,也没工夫再去细思方才男子一瞬间的出神。
薛靖谦心中一松,轻轻唤了声“阿元”。
美人笑眯眯地看着他。
他忽然觉得,心口方才顿然觉得缺失一块的地方,又被补了上去,格外地舒适。
于是忍不住又多喊了几声:“阿元……阿元……”
心情如同八岁时终于抓住了渴望已久的弹弓和刀剑,一朝圆梦。
*
方玉嫣拿剪刀去剪枝头上盛放的山茶花,用帕子包着左手将花取下来放在宝瓶里,粉红的山茶花被淡紫的三色堇映着,格外有意趣。
她身着大红缕金百蝶的裉袄,堕马髻上插着双股的金镶点翠的如意簪子,手上戴着一对碧绿色的翡翠手镯,更衬得肤光如雪,通身的朱佩钗环一瞧就是簪缨世家出身,气质端庄典雅,又不失雍容华贵。
她此刻气度从容地剪着花,似乎心情愉悦,很是自在——倘若不去看她身后的丫鬟的话。
茜红色比甲的丫鬟怀里抱着十几本账册,虽是冬日,一路走过来鼻尖也沁出了细汗。她小心地看了一眼方玉嫣,又看一眼不远处的水榭。
世子爷正倚在柱子旁,含笑看着那面如美玉,皮肤赛雪的娇弱女子,似是在说笑,四目相对,俱是含情脉脉,看得出正是如胶似漆的好时候。
“大奶奶……再不去侯夫人那里,怕是要迟了。”
她硬着头皮开口,眼看着宝瓶中的山茶花交叠,都快堆满了,大奶奶还浑然不觉。
方玉嫣呀了一声,笑了起来:“瞧我,不知不觉竟剪了这么多。”便抬手将宝瓶下紫色的三色堇洒落在地上:“原是不值钱的玩意儿,瞧着有几分颜色,和山茶花放在一块,还是有些掉价。”
丫鬟低头应是。
“走吧,夫人怕是要等急了。”靛青色的素面高底鞋踏过地面上的三色堇,娇花须臾间碾落成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