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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言诗足足睡了一天一夜。

这日她醒得早。

推开窗,清新冰凉的空气扑面袭来,大雪初霁,院子里白梅初初绽放,清幽的花香弥漫着,她阴郁的心情渐渐消散了。

兰言诗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她睡足了,有足够的精神,收拾此生。

既然上苍让她重生了,那么,这一世她不会再重蹈覆辙。至于那些害她的人,一个都别想跑。

蜜心听到了屋里的动静,走近一看,她家小姐正站在窗前吹冷风,连忙上前将大开的窗户关上,面露愁容:“小姐,外头风大,您这样会着凉的!”

“屋里闷得慌,我开窗透透气。”这一世,兰言诗对她这个老妈子一样的小丫鬟,非常耐心,“再说呢,我没那么娇贵。”

“啪—!”窗户被小丫头关得严严实实。

“您就是那么娇贵!”

兰言诗无语。

蜜心喋喋不休地说:“小姐,阳春面我已经煮好了,您要先吃面呢?还是先洗漱穿衣?”

“洗漱穿衣。”她的确对阳春面兴致不大。

蜜心打小伺候兰言诗,对她的穿衣的品好了若指掌,她转身去了紫檀百鸟衣柜前,从里头取出了一件薄绿呦鹿绣花袄,又拿出了一条白绿霞妆织金百合裙,然后便准备伺候兰言诗穿衣服。

兰言诗看见这一套青绿色的搭配,瞬间联想到在她死前的那一夜,兰亭昭嘲讽她以此讨好程释的眼神。

那一眼鄙夷嘲弄,她无法忘记。

这辈子,她再也不想穿青色的衣衫了。

“还有别的吗?”

蜜心见兰言诗对她挑选的衣服不满,又回到了衣柜前,边挑边问:“小姐今日想穿哪套?”

“不要青色。”

蜜心搁在另一件青袄的手顿住。

她家小姐一夜性情大变,先是赤脚狂奔找亲爹,眼下连最爱的青绿色都不喜欢穿了。

她的目光下移,然后抽出了压箱底的一件薄鼠织银缀茜锦袄,试探性地问:“小姐,这件如何?”

“嗯,好。”

蜜心又从柜子底下抽出了一条银朱牡丹逶迤拖地长裙,转头看向兰言诗。

“不错。”

蜜心边伺候兰言诗穿衣,边好奇地问:“小姐怎的忽然不喜欢青绿色的衣裳了?”

“穿多了,腻了。”兰言诗轻描淡写地解释着,又嘱咐道:“你今日有空,将这些青青绿绿道的衣裳收起来,压在箱底,将其它个颜色的衣裳都拿出来。”

“小姐,你以后都不穿这个颜色的衣服了?可你其它颜色的衣裳统共才那么几件啊 ,连十件也不到。”

“那就找裁缝定做 。”兰言诗看着蹲在自己的身前的蜜心,继续说:“快过年了,给院子里的丫头都做一套新衣服,面料好些,不用找母亲,银钱直接从我这里出。”

蜜心是个机灵的丫头,听见兰言诗要自己贴钱,给她们做新年衣裳,惊喜不已。从前,小姐虽然是个心善的人,却没有如此仔细体贴。

“是。”蜜心看着换上了这身衣裳的兰言诗,笑眯眯地说:“其实我早就想说,这艳丽的颜色才配得上小姐的姿容。”

蜜心这是打心眼儿的实话。

从前她不敢说,但是如今她家小姐不穿青色了,她就说出来了。

兰言诗生得艳丽,清晨尚未梳洗上妆,仍然是极美的……她读书不多,不会夸奖,但在她心里,她家小姐是洛阳城中最好看的姑娘!

那青绿色,忒过淡雅,实属配不上她家小姐的姿容。

今日小姐变换口味,穿了一身银配红,就像……像牡丹花国色天香,又像红梅花冷艳高贵。天天看见小姐,心情不好也会变好。

“就你嘴甜。”兰言诗来到铜镜前坐下,拿起木梳,轻轻梳发,“对了,我记得前……”兰言诗顿了顿,继续说:“前段日子,我母亲送了匹织金红锦锻,你拿去裁做新衣。给你,和蜜果的。”

“是。”蜜心的喜悦的心情都写在脸上,“小姐,奴婢先为您梳妆,再去将阳春面端来。”

这清汤白水的阳春面才吃上一口,就有人来了。

“小姐,夫人房中的王嬷嬷来了。”门外传来了丫鬟通报的声音。

兰言诗搁下筷子。

“请嬷嬷进来。”

没一会儿,王嬷嬷走了进来,她看到兰言诗今日这不同以往的打扮,微微愣住,旋即换上了一副讨好的笑容。

“姑娘,身子可大好了?”

前段时间,兰言诗闹着要去那劳什子踏雪宴,被夫人拒绝,便闹性子跟夫人置气,称身子不舒服,一直窝在房中不肯出门,算算也有十天半个月了,夫人今早还再念叨,说她宠的这个女儿不知礼数,任性妄为,不识大局。她跟随夫人多年,明白夫人嘴上责怪,其实心里很是挂记的,于是便擅作主张前来探探情况,让这对母女两人早日和好才是。

“谢谢嬷嬷关心,休养了一段时日,已经大好了。”

“好了就好,身子可是最重要的,夫人这些时日可是天天都在记念着姑娘。”

兰言诗记得,前世这段时间,她正和她娘冷战。再过三日,她娘就会退步,让她去参加那个踏雪宴。

“我知道了,谢谢嬷嬷提醒。”

王嬷嬷面露难色地看着眼前这位小祖宗,虽然身着一袭银朱色艳丽裙子,容颜灿若春华,可性子真是冷淡至极,让人难以接近,她自己是个嘴巴利索的,也劝不动这位大小姐,仿佛她刚刚提的,不是她的亲生母亲一样。

“这些日子,二小姐日日都与夫人请早安。”王嬷嬷试探地说 :“夫人让她不要天天去,她仍然是风雨不改,让夫人都休息不安生,头疼病又犯了 。”

“母亲不是嫌我不懂事吗?如今有个懂事的,她又嫌人家扰了她的清静?她可真难伺候。”

“……”这话王嬷嬷可不敢接话。放眼洛阳,敢说夫人的,也没几个。

“罢了。”兰言诗站起身,“我去看看她,毕竟还是我的亲生母亲。”

“好嘞…姑娘请……”王嬷嬷笑眯眯地领路。

与冷淡的态度恰恰相反,兰言诗是很爱她的母亲的。

在她死前一年,她的母亲和她的父亲因为一件事大吵一架后,远去南国,抛下这个家,再也没回来过。

无论她写了多少封信,派多少人去请她,她一概拒绝。

在她孤立无援的时,她的母亲,没有回应她。

兰言诗觉得自己被她抛弃了。

因此她怨。

假如她父亲的权势不足以保护好她,她母亲一定可以做得到。

她的母亲,姓沈名瑶。

沈乃国姓。

她的母亲不是一般的皇亲国戚。

开国皇帝膝下两子,两子相差三十岁,沈瑶的父亲隆庆王就是第二子,隆庆王出生时,他哥哥的孩子已经十岁了。

沈瑶出生时,他父亲隆庆王四十又九,他家这一脉代代都是晚生晚育的情况,导致了沈瑶年岁不大,辈分极高。从辈分上来看,平成帝甚至要管沈瑶叫“姑姑”,而兰言诗虽然小平成帝三十又三岁,却与他是同辈的。

沈瑶生在塞北,隆庆王去世以后,太皇太后心疼这个孤女,才命她离开封地,前来洛阳安居。太皇太后极其疼爱这个外甥女,当年的沈瑶,大名鼎鼎,她生性泼辣,做事奔放,随心所欲,同时横行霸道,目无章法。太皇太后纵着,平成帝惯着,洛阳城里无人敢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