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桑德拉,是吧?我这次过来也挺抱歉没能提前跟你打声招呼。你先不要害怕,我叫理查德·渥士,说起来也算是我国军事情报司的老科研教授了,这里有我的一些相关证件,你若不放心可以仔细看看。”
闻言,我满腹狐疑地隔着面前的木门偏偏头,没有吱声。
而对方似乎也早就预料到我不会立即开门一样,继续不厌其烦地解释道:“不瞒你说,我们部门眼下正在进行一项于人而言格外优遇的实验。出于对这项实验任务的安全性、私密性及其他各方面的考虑,我们指派的工作人员在早先的时候就下去调查过了你的家境和出身,也就此确认了你的情况与我们所需实验对象的要求十分契合。所以我亲自跑这一趟来,着实是为了给你带来一个人人都心驰神往的机会。长话短说,只要你愿意,我就能立刻带你远离这个世俗狭隘的社会,从而到一个不分高低贵贱,又没有流言蜚语的地方去。在那里,你能随心所欲地成为你想要成为的任何人,做自己喜欢的任何事。同时,你也将会得到来自他人的关爱和帮助,汲取更为广泛的,甚至是世人觉得遥不可及的知识。一周的实验期过后,我们的工作人员就会把你安然无恙地护送回这里。相信我,我有能力为你提供的这些东西,定是空前绝后、登峰造极的。”
是这样吗?这世上真的有不分高低贵贱,没有流言蜚语的地方?我低头暗自忖度。
即使自己尚能十分理智地意识到他也许只是在此与我信口雌黄、故弄玄虚,但一遐想起他口中勾勒与描绘出的种种美好场景和画面,我的右手便不由自主地从身侧缓缓抬起,停顿几秒后没有再多迟疑地轻吐:“请进。”
只见,一位配戴着猫头鹰眼镜的老人正笑意盎然地站在外边儿。他满头飞舞的银丝以及干褶暗沉的皮肤无一不透露着年轮的变迁,岁月的沧桑,不过从那荒漠秃鹫一般锐利得足以明察秋毫的眼神中也不难看出,他大概会比这世上任何一名年轻人都要精明,给人的感觉和那些外强中干的等闲之辈们恰恰相反。
与此同时,我脑中错综复杂的思绪又再次像一列蒸汽火车一样,悄无声息地朝向着莉顿庄园的方向渐行渐远。
一日,点点光辉洒在大地上,我独自偷偷潜入空无一人的厨房,照猫画虎地努力尝试着给家人们做早餐。为了能够缓解紧张而焦虑的情绪,我嘴上哼起了轻快的曲子。但不多时,突然到来的洛葛仙妮,也就是我的好妹妹在看到我后,便打断了我在心底尽力建设、维护的一抹平宁,因为她径直将我刚刚做好且放入盘中的食物朝我掷来:“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这可是厨房你知不知道?像你这种肮脏不堪的人怎么能出现在这里?难道,你就认为你做出来的东西不会像你的人一样令人作呕吗?”
不出意料的,洛葛仙妮的厉声斥责很快就招来了庄园的女佣们,她们自然是不由分说地把我请回了房间。
屋里,我在床上呆呆地坐着,缓缓地长出了一口气。明知道事情的结果大概率又会是这样,自己竟还是不知所措,可悲的不知所措。仰身躺下,两臂张开,却没有体会到一丝的放松和慰藉。我忽然希望身下的床可以变成浩瀚的海洋,就让我这样陷下去,逐渐将我淹没。然后,我会在朝海底下沉的过程中微微睁开双眼,遥遥望向那花斑一样波动的蔚蓝与即将消逝的亮光,铭记那美丽而绚烂的最后一瞥。
“卡茜,我能进来吗?”
一句话,一个少年紧紧地抓住我的手,把我从水里拉了上来。
哥哥。他不同于家里的其他任何人,他是唯一不会嫌弃我的人。在我看来,他还拥有着一双世上最为纯净、澄澈的蓝眸子。它们宛若世外桃源中的林间小溪,无时无刻不在明朗又清透地映射着色彩斑斓的颗颗鹅卵石,荡漾着风过山头所无意拂动的千枝万叶。
不过此时,他眸上两道耸立的浓眉与鼻下紧抿的两片薄唇在他清秀俊美的脸上赫然显得格格不入。
“我无事,”我不由叹了口气,边说边牵着他走到床边方才我坐过的地方,“你觉得你的妹妹是那么容易会心灰意冷、暗自神伤的人吗?”
“嗯……”伊森若有所思似的侧过头,“她是。”言语间,他轻轻伸手揉了揉我的脑袋,脸上终于浮出一抹浅笑,就仿佛是冬时的暖阳,一点也不像夏的热烈,更不似秋的高深,却悄然蕴藏着一股得以融化万年寒冰的力量,为人带来一望无际的光明和希冀。
“等父母醒来,怕是又该要把我关进地下室了,”我再平静不过地陈述着事实,不愿让他听出自己心里一丝一毫的慌乱与恐惧,“从洛葛仙妮之前的样子来看,她是不会让我好过的。怪我多此一举了,我终究是没法子讨好他们了。哥哥,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很没用?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话可不能这么说,我多愁善感的小卡茜。世间万物都有它们存在的意义,譬如那广阔平原上的生长的一株青草,草尖上的一滴雨露。无论渺小还是浩大,存在都是意义最好的证明,”言至此,他始终握着我的手又蓦地紧了紧,“你要知道,你不需要刻意讨好任何人,尤其是他们,因为我眼里的妹妹已经是这天底下最为完美无缺的了。这件事你暂且放心,我是绝不会让他们再那样对你的,”他深深地凝视着我的脸,继而无比认真地说出了令我震惊不已的话,“我曾有听闻,家里人在伦敦尚有一处遗置下来的住所,目前只是简陋、破旧了些。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