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鲤湾地处城中,是西京老城区的一处公园。后来西京人口规模日益扩大,朝廷便开始拓展城南,这才有了日前山水河以北莺燕街的繁荣。
如今城中人口日益老龄,锦鲤湾就更像一处老人花园,常有上了年纪的花白老人聚集此处,为儿女寻亲。
寰辕建朝时,因战乱多年,亟缺人口,便定男子十四岁及冠成年,女子十二岁及笄。
寰辕二百二十年,教育业繁荣,幼子所学之物越来越繁杂,往往十四岁学不完那么多诗书礼教,朝廷便将男子及冠延迟至十六岁,相应女子及笄也延迟至十四岁。
寰辕二百九十五年,户部报:寰辕生育率又降至历史最低。这引发朝廷官员热议,普遍认为是如今年轻人对于婚姻之事越来越冷淡。
当时在位的袁帝冷眼一扫,台下官员无人敢再深究其原因。官员们便把矛头指向现在西京年轻人生活过于颓靡。
寰辕三百六十年,赵帝在位,年仅二十岁。时年西京接连四五个少女从城楼跳下,血书控诉父母逼婚,赵帝性格温软,又迷信神算,认此不详,随即下令,开放婚姻自由,父母可助子女寻亲却不可相逼迫。
寰辕三百七十五年,户部又报:寰辕冠笄婚姻率已低至三成。生育率直接没报。
户部官员看着赵帝的脸色冰冷,低下头大气都不敢出,一旁的官员忙将折子上的另一道建议悄悄放到身后,上书:建议将寰辕男子及冠之年延期至十八岁。
每十个少女,只有三个,愿意在及笄之年成亲。可以说锦鲤湾的父母寻亲产业发展至今,赵帝功不可没。
秦曼蔓之所以选在此,理由也比较清晰,因为锦鲤湾离皇宫近,离城南也近,运气好的话,她可以今天连跑三场。
锦鲤湾放风筝,天香楼吃饭看帅哥,晚上再去南鼓楼看烟火,秦曼蔓掰着手指数着,驾车的小太监都能感受到她的喜悦。
这是秦曼蔓第一次来林府。
说实话如果不是为了接桑柔,她是很不想来的,因为存在一定的概率又看到林司炎这张扑克脸。
很是不巧,她的马车刚到林府门口的时候,林司炎正带着桓安出府。
林司炎认得出是长公主的马车,觉着真是稀客。
秦曼蔓老远就撩着帘子看到这两人,立刻吩咐车夫赶紧慢行,长公主的马车本就体积巨大,吁马停下也比一般马车要慢。
于是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马车停在了林司炎面前。
林司炎和桓安牵着马,规矩地在马车外对秦曼蔓行礼,“长公主。”
秦曼蔓躲不过,只得探出头回礼。
她生怕林司炎又要怼她几句破坏了她一天的好心情,没想到林司炎一句轻飘飘的“本侯还有事,先行告辞”就走了。
桑柔很是守时,林司炎前脚刚走,桑柔就带着春桃从正门出来,进了秦曼蔓的马车。
准确来说,是桑柔躲了一下林司炎,她早就已经到正门附近了。
刚进马车,主仆二人正要行礼,秦曼蔓马上阻止了桑柔,悄悄附上桑柔耳朵,“你哥今天这么匆忙,他去哪呀?”
桑柔低声笑道:“侯爷天天如此忙碌,民女确实不知他行踪。”
“也是,他能干什么,不喜欢在脂粉堆里打滚,净喜欢给我父皇做些鞍前马后的事儿。”
桑柔低声奇问:“侯爷不喜去……莺燕街?”
她怎么记得最初马车失控时的位置,就在莺燕街附近。也许去得比较隐蔽吧。
秦曼蔓咳咳了两声,一本正经地猜测,“我觉得他真没去过。”
在小姑娘面前聊这个,桑柔总觉得有失分寸,她忙示意春桃把盒子拿出来,呈给秦曼蔓。
小姑娘见了礼物马上转移了注意力,打开盒子,里面正是一顶鲜花做的花冠。
玫瑰的娇艳和白桃花的洁净穿插编织,又用珍珠点缀在其间,很是耀眼。
桑柔解释道:“春色正好,今日又是去踏青,长公主戴了,一定能艳压群芳。就算拿回宫,挂在屋内,也是能满室生香的。只是这不过是个小玩意件儿,还请长公主不要嫌弃才好。”
这花冠实在新奇,秦曼蔓马上示意旁边的女婢给她戴上。
桑柔从盒子底拿出一面镜子,给她照着。小姑娘眉飞色舞,很是欣喜。
“桑柔姐姐……”秦曼蔓抓住她的手,蹙眉撒娇,“我没有给你准备礼物。”
桑柔摇头温和笑着,“长公主喜欢就好,若是可以,等会长公主给我买个风筝可好?”
小姑娘又丧气,“风筝能有几个钱,要是贵妃娘娘知道我收了这样珍贵的礼物,没有回礼,肯定要训我了。”
“几朵鲜花而已,哪里就珍贵了,长公主不要把这种小事放在心上。”
桑柔和春桃秋月做花冠做了一晚,守夜的秋月又一晚上给花冠喷了四五次井水,早上一大早桑柔又吩咐春桃还要喷几次,保持花冠的鲜活,以防下午便枯萎了。盒子四周也特意用井水沾湿的帕子贴着,保持湿润。
不算珍贵,但确实有些辛苦。
桑柔笑眼瞧着眼前照着镜子、眉眼都写着满意的秦曼蔓,一句话邀功的话都没说。
锦鲤湾正中有一方青翠的草坪,当下是春末时光,青草长得正好。
日常情况下,普通百姓须得步行进入锦鲤湾,今日锦鲤湾的负责使得了通知,直接将门口的石狮子提前搬开。长公主的马车便长驱直入,直接开到了草坪。
这样的派头在前,秦曼蔓竟又雷声大雨点小地想与民同乐,特意吩咐草坪不要清场,往来如常。
负责使左右为难,还是想了个法子,他命人在草坪临水的风光最好处,临时搭了个帐子,里面备上了桌椅茶点,又特意在一旁放了张桌子,时兴的风筝款式俱呈列在上,供长公主挑选。这样既成全了皇家尊贵,又应了长公主的吩咐。
秦曼蔓下了马车,四处看了一圈,很是满意这样的安排。
一旁跟着的女婢心领神会,打赏了前来阿谀的负责使。
随着长公主坐下,桑柔四下看去,竟只有她二人,便也没有多问。
秦曼蔓左手拿着手里一只燕子风筝,右手拿着一只蜻蜓风筝,一时比较不出,转身兴冲冲地问桑柔意见,只见她正凝着眸子,发着呆。
她拿着风筝在桑柔眼前挥了挥,她才回神过来,秦曼蔓带点神秘地笑问道:“桑柔姐姐是不是在想秦风哥哥怎么没来?”
桑柔涨红了脸,忙道:“没有没有,长公主不要打趣我。”
此时,听见外头一个银铃般的女声由远及近传来,靠得近了,桑柔才听见一句完整的话,“原来是长公主殿下在此啊。”
话音刚落,一身银丝粉衣少女映入眼帘,十指点着大红的蔻丹,更显得玉手嫩白纤纤,手里一柄白羽扇遮掩着白皙的面容,露出一双明眸含情脉脉,头上歪着发髻,斜插着一支白玉海棠簪。
她一眼扫见帐内就俩少女,手中的白羽扇拿了下来,露出一张妩媚含笑的瓜子脸。
桑柔这一眼才认出,正是游春会当日一舞艳惊四座的鲲瑶郡主段嘉月。
秦曼蔓早就认出她,话音已经向段嘉月砸去,“段嘉月,今日本公主心情好,你不要在本公主面前晃来晃去。”
桑柔挑眉,秦曼蔓虽骄纵,但是明面上都是礼数到位,连在林司炎面前都还能保持客气,没想到竟与段嘉月见面便短兵相接,想来积怨已久。
谁知段嘉月并无不喜,眉眼仍笑着,“长公主殿下,你既没有封场,我今日来也是游湖,看见长公主的帐子,理应要来拜一拜才是礼貌。”
“好了,你拜过了,且快走吧。”
秦曼蔓不耐烦地挥挥手。
“这位是……?”
段嘉月看向桑柔,企图转移话题。
桑柔被点名,便规矩地盈盈一拜,道:“民女是忠勤侯的义妹,姓桑,单名一个柔字,见过鲲瑶郡主。”
“是你呀,早就听说过你。桑家满门广施善缘,一生慈义,幸好有忠勤侯救了你,桑家才不至于绝后,本郡主该是替天下的桑家受恩者拜一拜你家父亲的。”
这是桑柔第一次在西京见到听闻她身份后竟是夸赞林司炎的少女,她心里有了些讶异,随即又是感佩。
她忙回礼拜道:“郡主实在慈善,桑柔替家父谢过。”
秦曼蔓附上耳朵悄悄对她说:“桑柔姐姐你别被她这个假象骗了。”
“长公主,我没聋。”段嘉月还是笑着。